许应该试着从俞春江身上入手。
毕竟，刘岚清那些关于神、生命起源与归宿的研究，怎么想都跟他那因病早逝的妻子脱不了干系。
“俞春江？”副院长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略显意外地说道，“记得啊，但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根据严宥安的了解，俞春江和刘岚清两人从前都是在T大任职的教授，前者更是从本科起就一直呆在T大，因此，但凡是在学校任职时间够久的教职工，有不少都对俞春江有印象。
而他们的副院长章柳恰好就是这些人之一。
“前段时间有人和我聊起她的书，里面的内容我挺感兴趣的，”严宥安按照事先编好的理由回答道，“只不过听说俞教授已经不在了，没有机会亲自和她聊聊感觉挺可惜的。”
俞春江做的是神学研究，这个专业哪怕放到现在都极其冷门，更不谈十几二十年前。
当年的互联网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普及，保留下来的资料都十分有限，且大多数都是纸质的，不过，仅从零星几篇报道文章里也能够得知，俞春江在神学领域其实颇有造诣，如若不是被疾病过早带走，想必还能有更大的成就。
因此，当那些认识俞春江的人被严宥安再次问及她时，几乎无一不表现得十分唏嘘。
章柳也不例外。
“她也算是天妒英才，”章副院果然跟着感慨，“不过，你要是对她的研究感兴趣，她有个表妹叫周之夷，在隔壁P大任教。俞春江走后，她倒是继承了表姐一部分学术领域上的遗志。”
连日的风雪过后，今日天气难得的晴朗。
阳光从万里无云的天空中落下来，晒得地上的雪折射出细碎的晶亮光芒。
叩、叩、叩——敲门声响了三下。
正在泡茶的周之夷说了声“请进”，然后便听见门被人拧开了。
来者是个很白净的男生，看起来就是文气的类型。
“请问你是？”周之夷问道。
“我叫严宥安，之前是托我们副院长章柳联系过您，想要谈谈有关俞春江教授的事情。”对方回答道。
周之夷仔细回想了会儿，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于是招呼这个名叫严宥安的年轻人坐下，说：“不好意思，年纪大了，有些健忘。”
“没关系，是我叨扰您了。”
严宥安的性格虽然谈不上外向善言，但他的长相和气质就是那种天然容易被长辈偏心和青睐的类型，加上看起来干净、周正、懂事，学习还好，像极了那个逢年过节的饭桌上总会出现的别人家的孩子。
当然，章副院在电话里介绍起他时那副捡到宝了似的语气也让周之夷先入为主地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产生了些许好感。
“喝茶吗？”她笑着问对方，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端着茶杯在坐下，开口道，“老章说你对俞春江的研究感兴趣？”
严宥安略微沉默了几秒，说：“其实我来找您，更多的是想了解关于俞教授本人的事情。”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默然之中。
良久后，周之夷问：“你为什么想了解她呢？”
这个问题早在严宥安的预料之中。
来之前，他一直都在想要怎么回答，甚至为此编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但最后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只不过把那些实在无法讲的诡异之事隐去。
周之夷听完后，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紧接着开口问道：“你想问什么？”
“听说俞教授是在因病离世的？”
“癌症。”周之夷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然后她闭上眼，似乎在跨过这十年，去回望那些早就逐渐变得模糊的记忆。
事实上，在今天之前，周之夷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俞春江了，以至于某个瞬间她都暗自吓了一跳——因为她发觉原本无比亲近的人竟然在回忆中变得像陌生人一般。
仿佛到这一刻，她才异常迟缓地意识死亡到底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那并非是短暂的剧痛，而是一场伴随着阵痛的漫长的遗忘，直到所有关于逝者的记忆都被慢慢剥离出现实，存在被彻底抹去。
“她生病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有段时间几乎已经有痊愈的希望了，可惜天意难测，癌细胞再次复发扩散，”这些事情现在再说出来时，已不再像当初那样让周之夷如鲠在喉，似乎悲痛已经随着记忆的消逝也一同淡化，“幸好，她的丈夫，也就是刘岚清，在她生病那几年几乎一直都在医院陪着她。”
“他们感情很好？”严宥安问。
周之夷没怎么犹豫地“嗯”了一声。
俞春江住院那会儿，她时不时就会去看望这位表姐。而她表姐的丈夫，也就是刘岚清，更是一直呆在医院里。
其实刘岚清和俞春江两人不是门当户对，金童玉女的类型。恰恰相反，光看家世，刘岚清其实是远远够不上俞春江，而他这种不善言辞、不慎讨喜的性格更是导致他非常不被俞春江的父母待见。
奈何俞春江态度坚决，不顾家里的反对，非要跟刘岚清结婚。作为家里独女，父母对她也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但即便结婚后也依然不是很待见刘岚清。
周之夷对这个表姐夫没什么那么大的成见，但人多少避免不了用世俗的眼光去审视某些人和事，所以，一开始知道俞春江坚持非刘岚清不嫁时，对刘岚清说不上了解的周之夷也会担心，总觉得表姐太冲动了。
但两人结婚后感情一直都很稳定，而在亲眼看到过刘岚清是怎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卧病在床的俞春江后，她也意识到当初表姐的坚持似乎没有错。
他们确实是相爱的。
“那你们后来有联系吗？就是俞教授走后。”严宥安又问。
周之夷喝了口茶，半晌，开口道：“没有了。”
这个答案倒是不出严宥安意料，毕竟刘岚清本身就不太懂得维系人际关系。
然而周之夷却突然反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严宥安一愣，意识到事情或许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于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我姐过世后，刘岚清坚持不给遗体火化。”周之夷也不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而严宥安立刻意识到，这一点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俞春江的骨灰盒是空的。
可那人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他有说为什么不火化吗？”严宥安追问。
周之夷平静地摇摇头。
“……那您或许记得，刘岚清那时候是否有说过比较奇怪的话？或者比较奇怪的举动？”
“比如？”
“比如谈论起神，生命的起源和死亡这样的话题。”
周之夷忍不住笑了笑，她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他们常常讨论这些的，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