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张幺幺却未听见,她一心想着的是‘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灰’,“不存在什么凶手”两句话。
她自来知道他是极能隐忍又聪明的,却想不到他的心更是残忍冷漠。
一场足以震撼世人的官家灭门惨案,就叫他一把火烧成了飞灰!
这火烧得当真是好啊,这把火过后,灭门章家的凶手便再难查出,而章家为何会遭灭门的原因也会永远被灰烬掩埋。
他这个真正的罪人便可以永远的逍遥法外!
十二年,她们一起生活了整整十二年,直到今日她才看清楚他的心机和手段。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还活着吧。
便是天涯海角,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也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张幺幺桌上的手慢慢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根根浮现,她脸色紧绷如铁,眼尾猩红,眸色黝黑,眸中仿佛涌起狂风暴雨,幽深地叫人不敢直视。
这瞬间,她的气势极为凛冽阴冷,虽她什么都没做,但郁林肃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眉眼紧皱,他总有种感觉,此时的她似乎下一瞬间就要毁灭所有拦在她面前的人。
他忙轻唤:“幺幺?”一边拿手去握住她紧绷的拳头。
微凉的触感惊醒了张幺幺,她猛地闭上眼睛,牙关咬磨片刻,再睁开眼时,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她问:“那……方泽安呢?可查到了?”
郁林肃眼皮动了动,摇头道:“没有。”
张幺幺的气息似乎都停了一瞬,她垂下眼睛,呼吸绵长又克制,不知在想些什么。
郁林肃忙道:“你说他是文正十三年的进士,但我托人去查了,那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你是不是记错了他的名字?或者记错了年份?”
“我怎么可能记错呢。”
张幺幺低声呢喃,声音有些空,又有些疲惫。
“幺幺,你别急,我再让人去查一查,只要真的有这个人,一定能查到的。”
“好,多谢你。”张幺幺朝他笑了笑:“我身体有些不适,想再去躺一躺,你自便吧。若有什么事,不如和冷姐说,她会转告我。”张幺幺之前托郁林肃查了冷氏,与她所说却无异议,她便提出聘请她来京当护卫,冷氏没想多久便答应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张幺幺颔首,起身回了内室,她穿着一身青碧的对襟长衫,头上松松挽了个攥儿,简单插着一只白玉簪,肩背笔直,腰若约素,清雅卓然,却又实在孤冷沉静。
郁林肃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帘子放下挡住了,他才垂下眼睛,瞧着自己刚刚握着她拳头的手掌,一眼不发。
过了片刻,曹榭找来,在门外轻声禀道:“爷,算着时间,宫里的旨意要下来了,您得回侯府去了。”
“嗯。”郁林肃答应一声,又瞧了眼内室的青竹门帘,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便在这时,里间突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他脚步一顿,立时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张幺幺此时神色痛苦,她做梦了。
恍惚间她似是回到了过去,看到一树蓬勃的紫薇树下,有个明媚的女孩儿正笑容灿烂地仰头看着一个修长的男子,男子也对着她笑,笑容宠溺又温柔,女孩儿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淡薄的唇瓣张阖,无声说着什么,她听不见,可她知道他说的是‘我马上要进京赶考,你要乖些’,她很不舍,一下扑到那男人的怀里,死死抱紧了他。
可抱着抱着,她渐渐觉得冷……
她冷得打了个激灵,再张开眼睛时,她正往外飞奔,因为他高中回来了。
可等她迫不及待地跑到大厅时,却发现他的身边除了同行的好友,竟还有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那女子大气明媚,形貌艳丽,虽着男装,身材却凹凸有致,韵味十足,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女子,且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子。
她十分不快,找了个借口发了顿脾气,说那女子‘明明是女人却穿着男装,整日里和男人厮混,不伦不类,伤风败俗!’
所有人都惊呆了,那女子更是红了眼睛,他反应过来后竟狠狠吼了她,叫她给那女子道歉。
她可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尤其还是当着那女子的面,更是生了倔脾气,狠狠打了他一拳后便跑了,躲到了花园中的假山洞里。那是她一个人的秘密处所,别人,便是他也是不知道的。
可此时这个山洞却好似格外幽深,里面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抱膝躲在角落里,原本十分伤心,却渐渐那伤心变成了不安,外面传出些声响,四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朝她慢慢袭来……
她害怕极了,她想拔腿跑出去,可她的脚却似生了根般纹丝不动……
好黑好黑,可她却清楚的听到了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听到了人们惨叫的声音,看到了无边无尽的鲜血,还有悄无声息的躺在那血里的父亲母亲、哥哥嫂嫂、侄儿侄女……
她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双手下意识捂住了眼睛,可没用,她的整个世界都被鲜血给淹没了。
她不由用力扣住眼睛,她想把眼球抠出来,仿佛如此,她就再也看不见那些红,那些人了……
“……媳妇儿,幺幺!你醒醒幺幺!幺幺……”
谁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