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李老夫人眉头一跳,这个时候过来,怕是没好事。但她不能把亲家就此拦在外头不见面,那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谢家虽声势大不如前,可到底还是京官,是在皇帝跟前有头有脸的人。
“来的是谁?”李老夫人问道。她在心里想着,谢家顶头的谢老夫人必不会来的,听说正在床上养着呢。谢家大太太虽是她那不孝媳妇的亲娘,但也必不会来,冢妇怎能不伺候着婆婆呢。三房夫人倒是谢老夫人的娘家人,但听说病了许久,还未曾转好。
算来算去,竟只有二房的那位凌氏。
不过门房的回答却出乎李老夫人的意料,“乃是谢家的五姑娘,还有咱们夫人的娘家外祖母。”
李老夫人追问,“谢家除了那个五姑娘,就没有旁的夫人过来?”
“没有。”
李老夫人这下安心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奈她何。“快些让谢五小姐进来吧,女儿家身娇肉贵,可莫要在外头着了凉。”
小厮得了令,出去将谢凉萤和魏老夫人的马车从外头放进来。二道门上早就守着李老夫人派来的嬷嬷,一等她们下了车,就迎进去见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故意把谢凉萤晾在一边,对魏老夫人笑道:“虽说咱们两家隔得远些,却也算是亲家。”
魏老夫人对她伸过来的双手视而不见地躲开,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老夫人面上挂不住,这是她打坐稳了李家掌家后鲜有的几次,被人这般无视。也许年轻的时候,在婆婆手底下,李老夫人还能为以后计,忍下一时之气。但如今多年的经历,让她完全没有了年轻时的那份耐心。
“敢问魏老夫人和谢五小姐是上门来做什么的。”
谢凉萤面无表情地问道:“敢问老夫人,我那嫁来李家的二姐姐,此时身在何处?”
李老夫人冷眼瞥了谢凉萤,“你竟是没听说吗?也难怪,你们才到南直隶吧。”她放松了脸上的紧绷表情,抬高了下巴,看也不看谢凉萤,“你们谢家真是好家教!竟教出个与人私奔的姑娘来!我还没向你们谢家要人呢,竟就打上门来了。”
“哦?私奔?”谢凉萤把目光从李老夫人的脸上拂过,用刺人的目光一个个地审视着她身边的嬷嬷,“敢问老夫人,既然这般笃定,那可否告知那奸夫是谁?是府中的,还是府外的?若是府外的,我倒要问问老夫人,我二姐姐整日在府中服侍你老人家,根本没有机会出府认识什么外人。是府上哪一个将人放进来的?不知老夫人可有处罚?”
她把目光重新放回到李老夫人脸上,“若是府中的,李家的家风竟是如此轻浮,竟放任小厮出入后宅。”
魏老夫人拦住谢凉萤,双眼愤愤地瞪着李老夫人,“我只问一句,我那外孙女如今身在何处?她的陪嫁下人们又在哪里?”不等对方搭话,她便老泪纵横,“我只一女,她所出的两个女儿,一个折在了你们李家,另一个如今下落不明。我只问你,外头那白骨,可是我那可怜的二外孙女儿的?!”
“荒谬!”李老夫人拍案而起,“你们若是怀疑我们李家杀人,直管去应天府告。如今冲来我们家,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要拿人问罪,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是没有这样的道理。”
李老夫人听到陌生的声音,不由探头去看。只见一个雍容华贵的白发老夫人,正在曹夫人的搀扶下走过来。她们二人的身后跟着一连串吆喝着的衙役。
“曹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李老夫人盯着拦不住人而一路跟进来的门房,“做什么吃的?!竟不进来通报一声。”
小厮都快哭出来了,“小的也想拦,可拦不住这诸位官爷啊。”
那白发老夫人便是老王妃了。她此刻把身子往边上一挪,露出后面应天府的衙役来。“我不过是放心不下魏家的,所以过来看看。”她向领头的捕快瞪了一眼,“冯相不是叫你们来搜家?一个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着些。”
冯相?!李老夫人整个人都觉得有些懵,她看着边上一脸义愤填膺,扶着泣不成声的魏老夫人的谢凉萤。“你们告上了衙门?”
谢凉萤冷冷道:“人命官司,自然要报官。我们是正经人家,怎会动用私刑。”
这话明显是打着李老夫人的脸,暗指她私囚了谢凉晴,将人给弄死了。
李老夫人怒道:“我乃朝廷敕命的五品宜人,谁给了你们胆子,竟敢搜我的家?!”
老王妃嗤笑一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五品宜人真了不起哟,那我这超品的王妃,是不是得皇帝老子来给我下跪了呀?”她扭头对曹夫人道,“看看现在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能封诰命。看来我回去就得给陛下上折子,让他下旨好好查查。命妇乃是天下妇人的表率,这等愚妇,岂能为天下之先?真真笑死人了。”
李老夫人死死咬着唇不说话。
老王妃还不罢休,冷冷盯了她一眼,“见了超品还不下跪?真是有家教得很。礼仪呢?该不是在南直隶呆久了,连幼时学的规矩都忘了吧?”看着李老夫人铁青的脸色,她还兴高采烈地加了一句,“该不会,你小时候家里头根本就没给你请管教嬷嬷吧?啧啧啧,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知礼数。也罢了,我不于你计较。”
李老夫人拄着红木拐杖,挣开嬷嬷的搀扶,一步步慢慢地走到老王妃的跟前,正欲跪下时,却听到外头的一片喧闹声。
“头儿,找着了。”
李老夫人要软下去的膝盖又硬了起来。找着什么了?!
在女子们在唇枪舌战的时候,四散开的衙役们不顾李家下人们的阻止,在李家搜查了起来。此时已在李家那被人津津乐道的花园中翻出了几具已不成样子的白骨来。
李老夫人看着面前用布垫着的白骨,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这不可能!”
谢凉萤与魏老夫人暗暗地对视一眼。
那白骨是双珏不放心,所以特地在那大雨之夜偷偷潜进李府,埋在花园的。
捕头并没有随衙役去搜家,而是一直在屋外的廊下。他看了眼白骨,对李老夫人道:“老夫人年事已高,不便出门。但物证俱在,还望老夫人海涵。”他道了声“得罪了”,就让衙役将整个李家从外头围起来。
“不许任何人出入!”
谢凉萤看了眼面如死灰的李老夫人,心道,后头还有呢,可别这么快就垮了。她扶着魏老夫人,“老夫人且莫哭了,要是叫二姐姐知道了,必要心疼的。她素来最孝顺了。”
不提谢凉晴还罢,一提起来,魏老夫人便悲从心起,想着谢凉晴兴许真的就成了一具白骨,指不定被李家藏到哪儿去了。一时间,竟是哭着同谢凉萤出门的。
李家外头围观的百姓看不见人,却只见一辆马车从府中出来。马车中一个老妇人正不断哭泣,一时间窃窃私语了起来。
整个南直隶都知道李老夫人不待见自己那个从京城里来的媳妇儿,如今见那马车上显眼的谢字,大家伙儿便知道这是那媳妇儿的娘家人上门讨公道来了。他们一边可怜谢家又死了个女儿,一边朝着李家的大门狠狠啐着口水。
李家的门房点头哈腰地送着老王妃和曹夫人出来,刚打算回转,后脑勺就被人用石头给砸了个正着。
“谁!”他捂着痛处,一脸狰狞地往后看。
众人一片寂静。但不过须臾,更多的石头砸向了他。
门房赶紧打开大门,往府里躲去。
石头噼噼啪啪地砸在厚重的木门上,间或伴随着鸡蛋碎裂的声音。门房根本不敢往外头看,一溜烟地进府去禀告当家人了。
李老爷子素来不理事儿,正提溜着鸟笼子,打算出府去,刚打开侧门,就被一个鸡蛋给砸个正着。他一脸嫌恶地抹了一把头发,一手的蛋清蛋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