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躲不掉了。
来人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一缕青丝垂在左颊,腰间悬着柄使旧了的佩剑,通身的江湖气。
昭王在江湖上也有朋友?巧了,沈婳音自小吃江湖饭长大的,最知道如何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若换作城府深沉的官场中人,她反而应付不来。
青年先规规矩矩行了个平辈礼,又冲谢鸣点头致意,完全是老熟人的模式,难怪敢与昭王称兄道弟,还有几分收不住的嬉皮笑脸。
以昭王的身份品阶,这种情况还半礼也就是了,沈婳音便拿出楚欢一贯的敷衍,草草还了半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青年似乎着重看了她一眼,但立马又自然地招呼着二人往二楼包厢去了。
“四哥,你可算能出来走动了,多亏了阿音姑娘妙手回春。怎么样,闷了这许多日子,是不是觉着外面的空气特别清新?”
此人竟连她的名字都知道,显然是时时关注昭王近况了,沈婳音更提高了警惕,尽量仿着楚欢的口吻道:“本王的府邸不小,从来不缺清新空气。”
青年也不拘谨,嬉笑着,习惯性地想搭上“楚欢”的肩膀,半途似乎想起对方有伤,又收了回去。
“四哥四哥,老常家新打了一口玄铁重剑,有空一块去看看?”
一声声“四哥”叫得亲亲热热,大约是在江湖上结拜过的金兰兄弟?
沈婳音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楚欢式的回应。
青年笑颜不改,到了包厢门口,挥退酒博士,自己打起帘子请“楚欢”进,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绣纹细腻的钱袋扔给谢鸣,“劳仲名兄的驾,徐记的点心来两盒,要新出炉的。”
谢鸣得令,扭头去了。
小包厢里就只剩下沈婳音和青年,青年没带仆从,昭王的一干府丁则在楼下小桌就餐。酒博士一样一样地上着早先点好的菜品。青年不再说话,只坐在对面专心擦拭自己的软皮护腕。
沈婳音渐渐反应过来不对劲。
方才,这位大兄弟是使唤了谢鸣吗?
他,使唤了亲王副将?
还有,他既然有钱,为何不打发店家代为跑腿,非要谢鸣亲自去买点心?分明是故意把人支了开!
沈婳音定了定神,既然谢大哥敢离开他家殿下,就说明此人绝无危险性。
这会儿有机会细瞧此人的衣着配饰,细节之处颇为不俗,不像个风尘仆仆的江湖人了。
一个不知何时从耳边吹过的八卦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难道此人……
沈婳音若有所悟地看向青年,却见青年也刚好笑嘻嘻地朝她看过来。
青年仿佛看穿了沈婳音的心事,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细看之下,神态动作果然与楚欢七分相似。
“阿音姑娘盯着在下瞧,这是认出了在下的身份呢。”
沈婳音登时攥紧了手指。
他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他居然对着楚欢这身皮囊叫出了她的名字!
沈婳音的第一反应便是瞥向包厢的帘子。
青年会意,“姑娘好周密的心思。放心,此处无人敢盯梢盯到昭王头上,也没有第二人会知道昭王的身体里住着的是姑娘你的灵魂。”
沈婳音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
青年从脖颈上摘下一条撵着金线的红绳,红绳上拴着一枚小小的玉珏,玉质澄澈剔透,即便再不懂玉之人也看得出其价值连城。
这就没错了,果然没有猜错他的身份。
沈婳音也将“自己”脖颈上的玉珏挂坠从领口掏了出来,也是一样的金线红绳,一样的小小玉珏,与青年的那件别无二致。
“民女阿音,见过瑞王殿下。”
沈婳音说着,起身便要行女子的拜仪。
瑞王纵身一跃,翻过桌子将“他”托住,“别!四哥若知道姑娘拿他的身子给我行这礼,回头非踹我不可。”
沈婳音点头致意,重新坐下,“阿音不知殿下已瞧破阿音的身份,方才还在殿下面前卖弄掩饰,请殿下恕罪。”
瑞王连连摆手:“阿音姑娘掩饰那是理所应当的,姑娘也真是聪慧,几眼的功夫就猜准了我的身份。”
沈婳音淡哂:“殿下侠名在外,阿音自然有所耳闻。”
皇五子,楚歇楚子孝,昭王楚欢的同胞亲弟,封号瑞,诸皇子中最逍遥的富贵闲人。
据说此皇子早年外出游历,学了一身轻功回来,整日痴迷于飞檐走壁,因此被圣人训斥过几回,厚着脸皮屡教不改,还给自己提前取了个潇洒不羁的字——子啸,后来被皇帝臭骂一顿,逼着改成了“子孝”。
此事早成京城笑谈。
“放眼整个京城,能完美融合富贵与侠气的年轻郎君,又能与昭王殿下称兄道弟的,自然不是凡人,阿音能想到的只有瑞王殿下您了。”
瑞王感慨:“阿音姑娘年少有为,小小年纪就已是名满北疆的回春妙手,果然心思敏捷。”
“殿下谬赞,不知殿下又是如何识破阿音的呢?”
“哈哈!我与四哥一母同胞,四哥一身戾气,姑娘却温润如玉,气韵上的差别还是有的。”
瑞王对自己眼力颇自鸣得意,开心地将红绳坠子套在手指上甩着玩,在空气中绕出玉色的圆圈来,很是好看。
“方才见面时,姑娘突然回礼,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四哥这儿也伤着了。”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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