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麟,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月麟低下头,嗫嚅道:“上次姑娘回绝了陆家宰的邀请后,紫芙姐姐跟洺溪姐姐聊天提到了此事,奴恰好听见了。”
洺溪,那是岫玉馆的大婢女,瞧着还算老实,不似她们二姑娘那般总透着股小算计,沈婳音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你紫芙姐姐是个有见识的。怎么,她与岫玉馆的洺溪关系很好吗?”
“姑娘没来的时候,紫芙姐姐和洺溪姐姐在岫玉馆最是要好,就算现在住得远了,每日也要见一次说两句话。”
沈婳音秀眉微挑,“你在留意着?”
月麟小小声道:“不是姑娘叫奴跟着紫芙姐姐‘学’的嘛?”
这小婢女,倒是上道。年纪小、经验少不是关键,关键是月麟来历干净,是为数不多的可信之人,这一点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侯府最是要紧。
沈婳音莞尔,“好了,叫她们进来替我更衣吧。”
苹苹大感意外,“姐姐你怎么又肯去了?”
沈婳音道:“既是瑞王殿下亲自来,想必真有要事相告,我方才那些不过是说着玩儿罢了,昭王殿下平日待我不错,我总不至于真的死乞白赖不肯见他。”
音姑娘肯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月麟喜道:“奴总觉着,音姑娘与昭王殿下很是相熟呢,倒像是多年的故人了。”
“我自幼生长北地,如何能与他做故人?”
相熟吗?大约是因为频繁互穿吧,是世上,恐怕再没有比交换身体更亲密的事了。
瑞王果然就在酒肆二楼,一眼便瞧见了走出来的蒙面女郎和随行的苹苹。
阿音姑娘真是乖巧识大体,没带侯府婢女,只带了药肆助手。
瑞王欣悦一笑,翻窗跃下,跨上宝马拨转向前,随行在马车一侧。
他今日也是便衣出行,一个从人都没带,没人会想到这个一身劲装的俊俏郎君会是如假包换的大凉皇子。
瑞王清了清嗓子,直入话题:“阿音姑娘,娘娘和四哥选的东西,可还入眼?”
沈婳音打起轿帘,半透的面纱迎风而动,“殿下客气了,琰妃娘娘和昭王殿下的赏,阿音受之惶恐。”
嗐,怎么说得这么生疏呢?瑞王本意不是想强调皇家恩典,他其实是想……算了,直说好了。
“阿音姑娘,你不知道,我四哥生怕自己挑选之物不合姑娘的意,苦苦哀求我帮忙,让我这个见多识广的江湖游侠亲自挑选,专挑那些民间买不着的。整整四箱啊!我闷在昭王府的库房里,从午后一直选到了天黑,晚饭都没吃上热的!”
嚯!还“苦苦哀求”,还“江湖游侠”,他怎么不上天呢!应该是被昭王那祖宗踹进库房逼着做苦力的吧?
沈婳音扶了扶面纱,确定遮住了自己忍俊不禁的表情,才又努力稳住眼神看向瑞王。
“殿下辛苦了,选的礼物阿音很喜欢。”
——其实根本没有拿出来仔细看,直接叫紫芙登记入库了。不过,这种程度的场面话与瑞王的“苦苦哀求”相比,还是太实诚了。
“为了阿音姑娘,辛苦一些也是应该的。”瑞王很是潇洒地撩了一下左边的发丝,露了露脸上的剑疤,“小王的美貌可就拜托阿音姑娘啦,未来能否娶上好看的王妃全系阿音姑娘一身。”
“竟有如此大的干系,臣女不敢不严肃以待。”沈婳音笑得以手挡脸,不去看他的贫逗样子,“噢,对了,听苹苹说,昭王殿下身子不适,他怎么了?”
提起楚欢,瑞王终于收敛了嬉容,“四哥啊,自打上回出宫,好像一直很倦,昏昏沉沉的,已经好几日了。”
沈婳音笑容一凝,那祖宗居然是真的身体不适吗?
岫玉馆。
洺溪端着药从后院进来,对屋里的婢女们道:“二姑娘该喝药了,你们都下去吧,让二姑娘睡会儿。”
几人福身退出。
洺溪刚走到里间,一本旧书就飞了过来,正砸在脚边。
洺溪脚步一缓,将药放在案上,回来拾起那本书。她不识几个字,看不懂封面,只认得第一个“广”字。翻开里面一看,都是些似字非字、似画非画的符号,这是琴谱,洺溪知道。返回去再看封面,那三个字就有些熟悉了,似乎是《广陵散》。
“这首曲子二姑娘已弹得那样熟练了,怎么还在看呢?”
婳珠用被子蒙着脸,不吭声。
她每到春日季节交替之时就生病,这几天基本都闷在屋里。越是闷着,心底的难受就仿佛溃烂掉了,越来越痛。
洺溪将琴谱小心收起来,她哪里不明白,二姑娘这是还在生音姑娘的气呢。上回斗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二姑娘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二姑娘,都是奴不好,没有事先检查好琴弦,导致您弹奏的时候琴弦崩断,落了下风……”
婳珠呼啦一下掀开被子,抓起枕头朝地上砸过去,“你明明知道,这根本就不关琴弦的事!”
她弹得就是没有那个外来的沈婳音好,这是所有人都亲眼看到的事实!
可是……
当婳珠才这样想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深深地错了。
沈婳音根本就不是“外来的”,这一点才是最可怕的,可怕到婳珠至今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听紫芙说,千霜苑的下人都很喜欢音姑娘,因为音姑娘亲力亲为的事多、要求下人的事少,而且从来不发脾气,也不吝啬赏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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