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前因后果分明,证据确凿,白夫人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冷冷地道:“杨姨娘爱女心切,急火焦躁,一时冲动做下糊涂事,即日起在琅芸院静心养神,不必到老太太跟前伺候,也不必劳动去结庐别业了。”
意思便是禁足她几个月,比前朝那等抄书之类的文雅法子更令杨姨娘气闷。不许到沈母面前伺候,那便矮了孟姨娘一截;不许跟去别业小住,则更不留情面了,连见到侯爷的机会都不给!
白夫人根本不需刻意露出什么锋芒,杨姨娘的脸面也早已掉光,往后在府里断不能像以前那般威风。如此恶劣的设计构陷,侯爷那边定然瞒不住,到时若她的计策成了,杨姨娘的好果子还在后头呢!
杨姨娘自知不占理,也怕闹得更大了,只得忍气吞声地认了。
白夫人以前不敢拿婳珠怎样,如今手里有了沈婳音这张王牌,便不必顾忌,于是也没将婳珠落下。
“珠姐儿,杨姨娘都是为了你才做下错事,你怎么也不劝着姨娘些?”
“我、我……”
婳珠的小脸登时红透,心虚至极,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你是嫡姑娘,要给弟弟妹妹做表率,在家与姊妹和睦,有什么深仇大怨值得开这么大的‘玩笑’?你母亲的在天之灵可都看着呢。”
白夫人“苦口婆心”地教导着。
母亲的在天之灵……
郑氏夫人的在天之灵!
婳珠身子猛地一晃,面白如纸,要不是被杨姨娘和洺溪等人及时托住,只怕当场就倒下了。
杨姨娘压着火气道:“夫人,珠姐儿还小呢!事是我做的,与她无关!”
“音姐儿与珠姐儿同岁,也还小啊,她的阿娘若知道女儿在我们府上受这份委屈,指不定怎么心疼呢。我们偌大侯府,竟连个小姑娘都容不了,传出去叫人笑掉大牙,对不对呀,阿音?临行前,崔氏是怎么同你说的来着?”
崔氏!这两个字听在耳中就像一道洪雷。
婳珠呼吸急促,几乎想立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双腿却虚得不听使唤。
而沈婳音闻言,亦是心头一凛。
她帮崔氏带了话要对婳珠说,这事只对婳珠私下说过一次,白氏又如何得知?
果然,白夫人早就存着对付杨氏一房的心思,非要领自己进府也是为的这个,自己就是白夫人对付杨姨娘的武器。
“崔氏她……”沈婳音敛起乱猜的思绪,“我南下以前,崔氏患了消渴症,如今在病榻上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她到底怎么样了?”婳珠脱口而出,眉心微微蹙起。
末了,又惊悔自己不该出头。
早在阿音刚进府时,她就听阿音提起过,只不过当时被她强行忽视掉了。她恨不得,自己完完全全与侯府外的这个人没有丝毫瓜葛。
沈婳音淡淡地看了婳珠一眼,言简意赅:“消渴症是一种重度并发症很多、寿数难料的病,古往今来没听说过能治愈的,只能尽量拖着命。”
实话实说而已。
婳珠愣住。
白夫人料理完了杨氏就已经心满意足,没兴趣具体听两个孩子唇枪舌剑,先行回房了。今日当家主母处置了一件大事,是该休息了。
沈婳音继续转述,有一丝怅然,“崔氏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陪女儿长大,也再没享受过天伦之乐。”
侯府中人都知道,音姑娘年少时就随安神医闯江湖去了,近年才回到北疆,也难怪崔氏没能享受天伦之乐。
“她说她余生最大的心愿,就是……”
……就是亲生女儿能回到她身边。
后半句沈婳音没法在此当众说出来,婳珠却是听过的。
“哇”的一声,婳珠突然俯下身呕吐起来。
她这几日食欲不振,晨起也没吃几口东西,吐出来的只是胃液而已。
杨姨娘和洺溪几个又是喊人去请唐大夫、又是抚背顺气,一阵忙乱。
沈婳音道:“此为过度惊惧后的身体反应,补充些易消化的营养流食,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我没有惊惧!”婳珠虚弱地低喊,“该惊惧的人是你!是你!”
沈婳音没有虚以委蛇,示意围观的仆婢都散去,给二姑娘留些清净,而后带着自己的仆婢们径自回房去了,只叫紫芙送几颗清凉丹去给二姑娘缓解。就算自己邀请婳珠到她的内室歇歇,婳珠也定然不肯,她便也不去自讨没趣。
婳珠病情加重,上吐下泻,闹得府里人仰马翻。
唐大夫每日来瞧两次,总说并无实症,只是情绪压抑、梦中惊悸所致,叫二姑娘注意舒缓心情。杨姨娘和沈大郎都急得食不下咽,催着唐大夫赶紧开方子治病,唐大夫无法,只得开了几服安神的温补方子,算是给贵人解心宽。
婳珠这一病,沈婳音也每日跟着小婳棠一起去看望一次,陪着说两句话,例行公事。
这日沈婳音和婳棠来得早,正赶上婳珠在喝苦药,杨姨娘不在,沈大郎陪在一边捧着蜜饯盘子,满眼心疼地关注着婳珠的表情。
沈婳音只淡淡扫过去一眼,就不着声色地垂下了眸子。大郎君倒是与婳珠兄妹情深,只是不知,当他发现婳珠妹妹骗了他这么多年,还能不能一如既往。
等婳珠艰难地咽下苦药,一连吃下七八颗蜜饯,婳棠才哒哒哒跑到婳珠床边,拉起婳珠的手,同情地嘟着小嘴,“二姐姐,你每日都喝这么苦的药吗?好可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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