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千霜苑的婢女们也各回各位,总算是清净了下来。
沈婳音揉了揉被吵着的耳朵,看向仍在地上伏跪着的紫芙。
婆子赶紧上前把紫芙拉起来,对沈婳音赔笑道:“奴这就按夫人的吩咐,拖出去发卖了,不碍姑娘的眼。”
沈婳音却叫婆子把人放下,“你们都累了,下去歇歇吧,月麟留下即可,我还有话要问紫芙。”
沈婳音在长榻上坐下来,往常都是由紫芙陪侍在身侧的,今日彻底换成了月麟。
其实紫芙生得不错,又会打扮,仪态也恭顺养眼,往那儿一站就衬得屋里庄雅沉静。如今紫芙在脚底下跪着,背心的外衫被打得破了,全无了以前的光鲜体面。
“紫芙,裁缝铺被茶水染毁了的那套新衣,是你下的手吧?”
第35章 红药
紫芙早哭得泪人一般,颤抖着跪伏在地,“音姑娘,事到如今,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就是二姑娘叫奴做的。”
幕后主使二姑娘恨不得将她扒皮抽骨地撇出去,她纵使不当着夫人的面反咬,此刻也没有必要再替人隐瞒了。
月麟没想到沈婳音还会审出已过去好些天的旧事,倒抽一口冷气,“姑娘如何能猜到?姑娘生了千里眼不成!”
她自己与紫芙在一起的时间比姑娘还要长,竟从没发现端倪。
沈婳音淡哂,端起小婢女奉上的茶碗,不疾不徐地品着茶香,费了好半晌的口舌,是有些喝了。
“何须亲眼看见?当天/衣服上茶香未散,味道是府里常喝的仙人眉,外面轻易见不着,很好认。”
月麟更诧异了,她怎么就分不出茶味呢?姑娘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然而这句感慨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
沈婳音抿了一口仙人眉,接着道:“陈家裁缝服务于达官显贵,怎么可能粗手粗脚地把料子弄脏?就算婳珠想要买通,店主人也不可能接受,那不是自砸招牌么?他们这一行的名声是一件一件地做出来的,与风水行当可不一样。”
音姑娘是月麟近身服侍的第一个主子,一想到自己的姑娘已经三番两次被人陷害,月麟只觉心有余悸,拍着心口道:“可说呢,陈家裁缝也是有名的。可是店主人不是亲自登门赔礼了吗?他们若真无辜,何必做这冤大头?”
“那一日的头天晚上,紫芙出过门,我记得。”沈婳音垂目瞧着被打得冷汗湿透的紫芙。
既知道紫芙在替婳珠盯着自己,沈婳音便也反过来盯着紫芙。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所行动,总能捕捉到蛛丝马迹。
“她定是随身带好了水囊,‘顺便’去陈家裁缝铺检查新衣进度,‘正巧’赶上落锁时分,天色晚,又人多眼杂,偷偷泼上去,再借口天光暗了明日再看,第二天一早,可不就‘发现’被泼了茶?”
“裁缝铺的人做梦也料不到会有人故意毁掉自家衣料,他家又是负责任的大店面,只能认了这个亏。”
“紫芙,我猜得差不多吧?”
紫芙叩首,“音姑娘聪慧。”
从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觉得揭发出来也没用,现如今揪出这件事来,才是真能发挥些作用了。
趁沈婳音起身去了里间,月麟气得顿足,“紫芙姐姐!你怎的这样糊涂!亏我一直把你当姐姐,像你学习请教,你竟背着咱们姑娘干出这种事来!”
紫芙只是伏在地上,不言语。
“紫芙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沈婳音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圆瓷盒,话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紫芙不敢抬头,知道自己往后再不能留在镇北侯府了,低声道:“奴向来是个心气儿高的,进府以来就比别人升得快,坐到了二姑娘院里的二等婢女,也比一般的二等婢女能干些,后来奉二姑娘之命伺候外面来的音姑娘,心底里不免懈怠,到底是奴眼皮子浅薄。”
“时至今日,奴才看清了,自己不过是个随时可弃的棋子,用完了反成了把柄,可笑至极。音姑娘事事洞明,蕙质兰心,奴心悦诚服,愿音姑娘往后的日子事事顺遂、逢凶化吉。”
说着,又磕下头去。
月麟撇撇嘴,“现在拜服还有何用?若早明白,我们一心服侍姑娘,多好呢。”
沈婳音把小圆瓷盒递给月麟,朝紫芙睨了一眼,示意月麟去做。
月麟低头一看,手一哆嗦,差点把瓷盒给摔了,慌忙在紫芙身边跪下,“姑娘!何至于此!我、我们把泼茶之事也回了夫人,卖她到天边去也就是了!”
沈婳音奇怪地瞥了月麟一眼,“说什么呢?给紫芙用上。”
说罢,端起茶碗润喉。
月麟吓得直接坐倒在地,只觉通身都僵冷起来,“姑娘!不禀明夫人,私刑赐死,只怕——”
“噗——”
沈婳音喷出茶水,咳得够呛,一边摘掉湿了的面纱一边道:“月、月麟小蹄子,胡说八道什么!”
月麟只不肯听,“姑娘!擅自赐死家奴,府里会怎么想姑娘呢!姑娘三思吧!”
沈婳音气了个倒仰,忙着咳嗽,没工夫搭理这傻子。
月麟还要再谏,紫芙有气无力地扯她衣摆,“月麟,月麟,姑娘给的是伤药,不是毒药吧?”
“……啊?”
音姑娘平日最爱钻弄什么药啊毒啊的,房间里摆着一溜瓶瓶罐罐,音姑娘叮嘱过,那些有的很危险,叫她们不要碰,所以月麟每次都躲得远远的,打扫时也只敢垫着帕子轻轻擦擦,生怕那些玩意儿突然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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