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音扶额,“给紫芙上药,我还有话同紫芙说。”
紫芙忙跪好,听凭音姑娘发落,红肿的眼睛里已不自觉含了些期冀。她自诩慧悟,这一次的直觉牵引着她,朝沈婳音的方向忍痛膝行了几步,恭敬聆听。
沈婳音端坐着,身躯纤瘦,气度却莫可侵犯。
“紫芙,你做下的这些事已经足够发卖了。”
“但我想保你。”
月麟在旁听得瞪大了眼睛。
“我爱惜你的经验和能力,倘若就此卖到远方未免可惜。况且,你比我更清楚千霜苑的水有多深,底下的小丫头们谁是谁的人你心知肚明。”
“你聪明,一定明白如今的处境,我千霜苑是唯一能庇护你的救命稻草了,总比发卖到穷乡僻壤强上万倍。”
紫芙完全听得明白,强忍着伤痛拜伏下去,“姑娘!姑娘赏奴一次机会,奴愿洗心革面,一心一意服侍姑娘,为姑娘倾尽全力!”
“你若再做掌事婢女,必定难以服众,我让你与月麟调换,你做她的副手,仍是千霜苑头一等的婢女。只要你踏踏实实,我可以既往不咎,夫人那边由我去回禀。”
紫芙喜极而泣,立马重新行过拜主的大礼,连连保证,“姑娘如此肚量,真大丈夫也,奴五体投地!奴从此对姑娘绝无二心,请姑娘赐奴新名,便是叫奴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了!”
既认了真正的新主,的确得与过往分割开,沈婳音道:“千霜苑外的一行红药开得精神,就叫红药吧。千霜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愿你协助月麟把底下的小丫头们管束好了,在千霜苑才华盛放。”
“是,姑娘曾说过,红为正色,紫为偏色,红药谢姑娘!”
能留在镇北侯府继续过安稳日子,红药感激涕零,当即补上投名状,将岫玉馆的烟罗供了出来。泼茶之事那烟罗“居功至伟”。
沈婳音轻轻一笑,“好啊,等你好些了,去夫人跟前把烟罗揭发了便是。倒也不必扯出二姑娘,就说是烟罗自己的主意,这样二姑娘为了把自己择出去,定不会拉你下水,余下的事我来保你。”
红药道:“这个好办,夫人早就不喜烟罗,嫌她粗鄙,奴现在就去,保准让夫人将烟罗发卖了。”
红药被搀走,月麟还像做梦似的,“姑娘怎么把紫芙姐姐留下了?她可是差点害了姑娘。”
“放心,她是个聪明的,也有底线,你看她落到今日的下场也不曾攀咬前主,可见本性是好的,只是错认了主人。”沈婳音道,“她若被卖了,我们只是一时解气,院里却少了一个能干之人,于她于我都没有好处。倘若她的能力可以用到正途,我又何必苦苦相逼?”
“姑娘真大度,能放下。”月麟说着,有些沮丧起来,“紫芙姐姐的才能被姑娘瞧上,这才给自己开辟了一条活路,可惜奴什么本事都没有……”
沈婳音笑着捏她脸蛋,“你已经进步多了呀,现在红药是你的副手了,你多跟着她学,假以时日,也是一样的干练。明日去渡兰药肆见栾师姐,还要仰仗小月麟替我梳个最最好看的发髻呢。”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第二日,沈婳音是顶着昭王那张皮来见栾丙丙的。
好在京城遍地勋贵,就算楚欢贵为皇子分外显眼些,但常去渡兰药肆已不是秘密,在对面的茶棚与大夫单独聊几句也不算奇怪。
至少沈婳音是这样开脱自己的,至于谢鸣在马车旁候着的时候心里怎么想,她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是师姐我不愿帮你,”
栾丙丙撩起衣袍,一脚踏在长木凳上,坐姿颇有几分江湖匪盗的豪迈。
“互穿之事,我敢说整个中原古往今来的医书上都没有记载,我的能力仅限于此,你要是还想在师门内部找门路,那就只有向师父坦白,他老人家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指出一条明路呢?”
“楚欢”扶额,“师父云游在外,你我哪里找得到?今日我顶着昭王的皮囊也要来见师姐,是想请师姐过目一份行针方案,人命关天,不敢擅专。”
正此时,茶水端上来了。栾丙丙从腰间解下一只羊皮小水囊,往茶汤里倒了些乳白色的液体进去。
沈婳音笑道:“牛乳茶?师姐在北疆时就最好这一口。”
“你也来点儿?”
沈婳音笑着摇摇头。
“还嫌弃。”栾丙丙撇撇嘴,把小水囊收了起来,“好好好,就知道你只喝加糖的,下回给你备着就是了。”
洪梧大街上的喧嚣是不会停的,车马行人来来往往,只要在最热闹的时辰从街头走到街尾,擦肩而过的行人就比玉煌镇的全部人口还多。栾丙丙一直过了好一阵子才习惯了这种拥挤闹腾,现在也能在大街边专心读方案了,用沈婳音的话说,“着实进益不少”。
其实,行针方面沈婳音是行家,配药更是娴熟,交给栾丙丙审核一遍方案实在是出于慎之再慎。
“你这法子……”栾丙丙有些为难地摩挲着下巴,“猛烈了些吧?不过那玉人花的厉害摆在那儿,不这样以毒攻毒也不成,嘶——”
栾师姐看着不拘小节,在用药上却最是心细。沈婳音见她迟疑,忙鼓励道:“师姐有何顾虑,还请直说。”
栾丙丙在“楚欢”身上扫量了一眼,“寻常人自是难捱,昭王这身板到底是历练过的,原本受得住,我只是担心他中箭伤了元气,此时强行行针解毒,有些操之过急,不如等他再恢复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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