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聪明的。”何夫人把她带到怀里,教道:“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咸泰十五年,出了桩太子巫蛊案,废了太子和宋皇后,连带宋皇后身后的宋氏,都未能幸免,几百年的钟鸣鼎食之家,与太祖有袍泽之谊,说倒就倒。”
何夫人说着,牵起何韵致的手,给她指外面来来往往的丫鬟杂役:“至今宋家还有个嫡脉,在宫里成了公公呢。天之骄子,也得沦落成外面这些下等人。”
何韵致脸上现出惊恐之色:“那……我姑姑倘若获罪,会不会也连累何家?”
何夫人点点头:“会的。”
“如果被连累了,我们何家会被满门抄斩,或者充入掖庭吗?”
“会的。”
见何韵致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何夫人又宽慰道:“但是你姑姑很聪明,她入宫十余年了都没事儿,何家也是因为她,才能发达起来。”
母女的谈话渐趋模糊。
入了夜,何韵致的房间燃着一盏小灯,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却是失眠了。
如果获罪,就会变成下等人,从被人伺候的,变成伺候别人的……
何韵致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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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感觉,自从何汝岱说了那番话后,何韵致的生活,就开始改变。
她除了明面上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被教着察言观色,教着各种治人的手段。
何韵致不喜欢学这些,爷爷便时不时给她讲那些宫斗失败的家族,个个不得善终,以警醒她不得松懈。
流放的、为奴的、腰斩的、连坐满门的……顶好顶好的那种结局,也是从富贵巅峰一朝沦落庶民,死气沉沉,没了光环加身,破落户儿。
还有落井下石的人,要来踩上一脚,让你永世也翻不得身才好。连奴才都要来轻贱你……
何韵致便只好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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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来,时光荏苒。
景祐九年是个惨痛的光景,何府也是一片愁云惨淡,在这一年,何德妃收养的大皇子被毒死了。何道亨从边关连上三封奏折,恳请皇帝彻查此事。
何府上下,一边伤感哀痛着,一边讨论如何趁机逼死郦贵妃,帮何德妃赢得后宫争斗。
“倘若谋害皇嗣一事,罪名坐实,陛下也保不得郦贵妃了。”
“正月刚发生了鸡鹿塞之变,兰党现在跟孙子似的,又有郦贵妃毒死大皇子这件事,他们就算想保,也没有能力发声,这是让贵妃死最好的时机。”
何韵致旁听着,竟然全都听懂了。
何家的计划,是逼二皇子废为庶人,或者出宫修行,他们再动手脚弄死二皇子。总之争储这些年,哪怕大皇子已死,二皇子也决不能继位。
当然他们还未来得及上书施压,就得了消息,宫中忽然起了大火,二皇子一夜间葬身火海。
何家也疑心过,派宫中的内线打探,都说是死了,尸体搬出来的时候,烧得焦黑,蜷缩着,看起来怪可怜的。
何德妃又收养了三皇子,已经没有任何妃嫔,能动摇得了她的地位,至此,何家终于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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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回忆,谢令鸢瞟了郦清悟一眼,他的神色不复往日的平静,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有点伤感和复杂,似乎心里竭力压着了。
转眼到了景祐十一年,何韵致十岁大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何夫人带她去参加京城其他府上办的宴会,她总能一枝独秀,人人都知道这是何家的小姐,纷纷赞许她。
坦然受着别家小姐的尊敬艳羡,何韵致已经心安理得。她比别人好才是应该的,别人若不敬畏她,就是她们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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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她还会旁听祖父大伯他们的军国大事,因为她将来是要送入宫中做皇后的,所以何家在政治大事上,并不瞒她,甚至偶尔还要考问她。
“陛下已是大渐之际,等不得多少时日了,韵致,你说说,日后你姑姑当了太后,对我们何家威胁最大的,是谁?”
何韵致想了想:“是奉国公,云中韦氏。他们权势太盛,诸臣无人出其右。”
何汝岱欣慰地一笑,脸上的褶皱都仿佛盛开起来。
“若不尽快打压韦氏,日后三皇子登基,少不得要被承恩郡公左右。你说说,要怎么才能除掉韦氏?”
这次何韵致想了很久,犯难地摇了摇头。
她毕竟还是太小了。
何汝岱就耐心教她:“宫中已经查出了毒死大皇子的真凶,不是郦贵妃,也不是孙淑妃,而是韦昭仪——韦晴岚。”
这罪名来得突如其然,何韵致明白。她自然地反驳道:“可是,只给韦昭仪安一个毒死大皇子的罪名,怎么能把韦家掀翻?最多是韦昭仪谋害皇嗣之罪,伏诛罢了。”
大伯何道亨听了,也十分高兴她的敏锐:“果然我的侄女非池中之物。你姑姑还是心慈手软了点。大伯问你,景祐九年,鸡鹿塞之变,北方失守后,韦家的公子,是不是带着家兵,轻而易举的,打退了西魏,替朝廷收回了朔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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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麻意如蛇行般窜上,何韵致瞬间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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