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下看了一周,郦清悟还是比她早一步入定,已经站在了重华殿里,察觉到她也来了,回头一个眼神睇过来。谢令鸢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异样,有点风霜,又似乎掺杂了一丝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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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贵妃被踩在地上,“啊啊”地尖叫着,想要从这一片踢打中挣脱逃离。她的手在四周绝望无助地挥打,“嘭”的一声,头重重撞在多宝阁架上,架子上的玉如意摔裂在地。
谢令鸢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只匆匆扫一眼,忽听外面传事公公一声宣禀:
“奉陛下旨意,何贵妃罪名经查实,证据确凿,着何贵妃赐死——”
两个影子隐隐绰绰从门口走进来,一人怀里抱着拂尘,一人手中端着漆木托盘。盘子里,整齐列了三样物事。
匕首、毒酒、白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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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一脸茫然:……??
上来就赐死?这真是噩梦的极致了。
托盘被放到何贵妃面前,她脸上犹有淤青,彤色大衫被蹂躏的皱皱巴巴,越发显得肤色苍白毫无血色。她胳膊瘦得血管毕露,脸上是不经掩饰的绝望,发丝凌乱,嘴唇干裂。她看到那个托盘,在地上爬着后退了几步,哭叫道:
“我不选!我不要这样死……曹皇后这个贱人害了我……陛下啊,我是你的人,你不能毁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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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殴打谩骂她的宫人,围在她四周,那些声音就像潮水一般,从天际四周波澜荡荡:
“娘娘这就上路吧!”
“呸!不见棺材不掉泪!”
何贵妃不断往后爬,口里喃喃着什么,状若疯癫。见状,一个宦官拿起毒药瓶:“奴婢们不好叫您见血,匕首就用不得了。娘娘,多有得罪!”
几个宫人一拥而上,按住何贵妃,何贵妃叫破了嗓子,那呼救的声音,仿佛声带都渗了血。有人捏住她的下颌,恶狠狠地掰开,她下巴脱了臼,毒药瓶被打开,往她口里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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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光影一闪,快得人分辨不清。
下一瞬,那几个按着何贵妃灌毒药的宫人,飞出去几步开外。郦清悟手里拿着那**瓶,对谢令鸢匆匆道:“不能叫她灌下毒药。”
毕竟是被人困在识海里,倘若服毒,也就死在噩梦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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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贵妃获救,她发丝蓬乱,衣衫散着,嘴唇流血,抬起头,目光毫无焦距地飘到谢令鸢身上,半晌,才怔然道:“谢……德妃?”
谢令鸢点点头,被她这噩梦震惊得一时失语。何贵妃又呆滞了一会儿,眼泪忽然簌簌落下,语调也快了,就像是喘息急促般:
“我家里……家里有说过什么吗?有怨我吗?”
谢令鸢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恨意,以及在恨意包裹下,还弥漫着说不清的惧怕。
下一刻,她眼前的画面忽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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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重华殿,眼前是灰败的街道,有苍蝇乱飞,腥臭气扑鼻,似乎是皇城外的一处刑场。
她茫然四顾,却找不到何贵妃。
……这大概是何贵妃噩梦里的,上帝视角?插播?
刑台上,已是一片人间惨剧。地上血流成河,蜿蜒着到无尽的天际,还有血流到了她的脚下,谢令鸢下意识步步倒退,避开那殷红刺目的血。
几个青年和中年男子,被腰斩两段,肠子内脏流了一地,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其中一人,谢令鸢见过,正是很久以前,她去何太后宫里请安时,在长生殿门口,遇到的何道亨。
腰斩一时还死不了人,会慢慢鲜血流干疼痛而死。呻吟与责怨此起彼伏:
“老天啊,何韵致祸及全家,何家何其无辜啊!”
“何道庚养的好闺女,她在宫里死就死了,做什么连累家族,害得一家子为奴为婢!”
在他们的尸体旁,何家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们,被人推推搡搡,涕泗横流,像流民一样挨个被登在册子上,那册子用墨笔写着“官奴婢”几个大字。一旁,有人拿着烈火烤炙的针,在她们娇嫩的脸蛋上黥刑,刻下了“奴”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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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看得心惊肉跳,下一刻,却又重新看到了重华殿。
何贵妃还是跪坐在她面前,睁大眼睛满含泪光地望着她。
方才插播的上帝视角,已经结束了。重华殿的梁上,悬着三尺白绫,随风飘荡,那雕梁画栋,竟十分狰狞。
这个噩梦,令人束手无策,谢令鸢只得安抚她:“你家人没有怨你,他们都疼你的。”
“哦?”何贵妃含着泪笑起来,那嘴角弯起的弧度十分微妙,说不出是欣慰,抑或讽刺。“哈哈哈,你骗我!我都看见了!他们都在怪我,我没能抓住陛下的心!我没本事带累了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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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愁肠百结。
何贵妃深陷噩梦之中,要怎么才能把她带回去?
——“美梦让人圆满升天,欲解救人,就得让其认清并面对现实;那噩梦呢?”她耳边,郦清悟的声音响起,如金玉敲击,是循循善诱的考问。
谢令鸢转头,望入他的眼中,深潭碧波一样的眸子撩动着,她的灵台仿佛被一点点照亮,循着猜测:“……应该是,给她美好的愿景,让她得到安宁,不至于惊惧而死?”
看到他微微勾起的笑容,谢令鸢知道自己想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