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1 / 2)

谢令鸢也感到周围都凉了几分。她觉得呼吸一窒,如泥流漩涡一般的沉重,绞得她迈不开步伐,甚至难以呼吸。

她在……亲眼看到,一个小女孩,在参与阴谋中成长。

何韵致睁大眼睛,怔怔问道:“所以,你们是打算,让韦家背负通敌叛国,或者意图不轨的罪名吗?”

她面露不忍,身形也摇摇欲坠。

何汝岱严肃道:“韵致,你别觉得不忍心。政治便是如此,你以后入了宫,天天都是这样的日子,稍有不慎,何家也会被人这样计算。”

何韵致眼睛里,涌出来眼泪,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叔父长辈。

“无论韦家是否无辜,陛下已对他们生了忌惮。为免幼主登基,主弱臣强,韦家是必定要亡的。先帝把这个使命,交给何家,是对你姑姑的信任,也是对我们何家的信任。”

“太可怕了。”何韵致张了张嘴,半晌,只说了这四个字。

那是黯淡的一夜,何汝岱从京外调了两千轻骑兵,围住奉国公府邸,喊杀声震天。

月色被乌云遮蔽,何家的院子里,孤灯在夜中茕茕孑立的亮着,冷寂的幽光在黑夜里迎风飘摇。

何韵致推开门,站在凉廊上,看着院子里进进出出,她看到自己的身影,被微弱的火光投射在地面上,拉得很长,很长。

就好像一夕之间,就长大了,那样的身影。

她知道,韦家是从“太子巫蛊案”后兴起来的鼎盛家族,再没谁能越得过他们去。

如今却仿佛能听到他们垂死的哀嚎。

景祐十一年七月,韦氏伏诛,没有反抗,没有预想中的起兵。

八月,韦家所有行过冠礼的男子,一律判了腰斩弃市。

何韵致没去看,闺阁小姐,不能看这些见血的东西,爷爷不叫她去,怕冲撞了她。

但她听说了,腰斩的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会在地上挣扎很久,会痛苦难当,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干,在绝望中死去。

她一边听人形容,一边用帕子捂着胸口——幸好被腰斩的不是何家,幸好姑姑在宫斗中坐稳了地位。

景祐十一年十月,天子驾崩,三皇子萧怀瑾即位,何容琛垂帘听政。

一时间,何家风头无俩,成为了接替韦家的新起勋贵,炙手可热。这一切,全是拜何容琛所赐。

宫廷,权谋,是柄双刃利剑。

可以凭着它斩荆棘,登云阶,走上巅峰。

也会因它,而被人踏破头颅,流干鲜血,屈辱跪地。

何家早些年因宫中、朝中斗争,而一直紧悬着的一口气,终于随之松懈下来。天空都晴朗了几分,这大抵是何家这些年,最好的岁月了。

汝宁侯府里,何韵致正跟着母亲一起,看皮影戏。母女二人面容上都带着难得畅快的笑意。

谢令鸢听着那熟悉旋律,之前和北燕的国宴上听过,正是那出红遍了大江南北的《半生人》——“梦中茶雾旧黄昏,终是十年心曲十年灯;蕉窗夜雨笙歌散,依稀半生烟雨半生人。”

回到院子里,何韵致对大丫鬟讲了皮影戏的故事。

“真好啊。”末了,她忽然感慨了一句。

那样纠葛天上人间的情意,那样此生相待的决然。你爱的人也爱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唯此所愿耳。

可是,这样的美好,永远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因为她是要入宫做皇后的人。她必须看着自己的夫君娶很多妾室,必须大度接纳,否则就是善妒,不配为主母,不配为后。

是夜,何韵致悄悄关上门,把烛台拿到里间床榻边,提笔在纸上写字。

谢令鸢凑过去瞄了一眼,这一眼就觉得眼睛好辣——这大概是,同人作品?何韵致竟然在写话本!还是写的《半生人》的续集!

里面男女主人公没有死,而是相爱相杀,相爱相杀,相爱相杀……

谢令鸢捂着眼,这真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本以为何贵妃如此端庄大方,应该是不屑这些不入流的市井玩意儿,没想到,她竟然有写话本的爱好。

转念又一想,兴许何贵妃只是将不合身份的喜好,都深埋于心——因为有辱她高门华第的出身,所以哪怕喜欢,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随着何容琛垂帘听政,何家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辉煌,然而,何韵致的回忆里,并没有欢声笑语,而是更多的叹气连连,甚至是指责议论。

她听到大伯摇头叹气:“你姑姑入宫这些年,何家哪次不是鼎立相助?她忘恩负义。”

何汝岱负手,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枉我疼爱了她那么多年……她却只想着和那个太监专权,不给何家谋取利益……韵致,你当了皇后,可不能像你姑姑那样。”

何韵致看着他们焦躁走动,心想,她和姑姑有什么区别呢?

她们未出阁前,都是家中宝贝着的女儿,可是姑姑入宫了,和家里人离心了,连累家里人了,就会被他们议论、责怨。

这真可怕。

被亲人埋怨没有用,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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