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梦,难道是回忆?
谢令鸢不记得有哪个女将被俘虏过,狐疑地看他一眼。
阵前,开水将人烫软,那两个侩子手开始下刀,他们剥光了武明贞的衣服,对她凌迟。鲜血喷洒出来,落在黄土上,很快晕染了脚下三尺黄沙。
远观的士兵一片骚动,似乎是震惊不已——
“怎么竟然是女人?”
“她不是世子啊!”
战场上一片哗然,逐渐的,那血映红了沙地,许多士兵被这红色所激,眼中涌起了泪。
“没错,这不仅仅是武明玦凭空造的梦。”郦清悟看着他们一刀一刀凌迟,终于是确认了。女子的乌发被风沙吹起,她的血染透在风中。“……这是张将军的传说。”
谢令鸢没听说过这个人,此时,远处暮色的天际,仿佛鲜血洒在了云端,声浪亦如排山倒海,似乎是无数人的歌声,影影绰绰的传来。只不过人多声杂,听不真切。
郦清悟:“有个边关民谣《张女从军行》,乐府也有改编,想起了么?”
他说边关民谣,这下谢令鸢想起来了,不就是萧怀瑾的生辰宴上,武明玦唱的那首辣耳朵的歌么。其精神之伤害,实在令她终生难忘。
郦清悟也想起了少年时,游历天下的那段时光。
“大概是咸泰九年,那时战事吃紧,高阙塞正是并州临西魏的国门,城门几番失守。张将军为救城门被俘,被敌人活剐于阵前。直到脱光衣服,她的将士们才发现,原来张将军是名女子。自她殉国后,边关就流传起了关于她的民谣,如今在朔方一带,你还会听到无数军人传唱。”
那排山倒海的声浪,还在天际四周回荡。
大概武明玦也是记得传说,却不知为什么,同自己的梦境相连,受刑的人变成了他的姐姐。
谢令鸢:“咸泰九年啊,怀庆侯都还在娘胎里,武明玦大概就是他们的一根腿毛吧。所以这个梦,是传说在他心底的投射。没有无缘无故的忧怖——”
她和郦清悟对视一眼,却都不约而同地想,武明玦为什么怕张将军的传说?
二人骑在马上追过去,谢令鸢冲武明玦大喊:“世子,这是梦,你还在宫里呢!你姐姐没有在战场!她等着跟你换进宫!”
她气沉丹田,把这声呐喊远远传入天际。
德妃的声音,隔了千军万马,如一簇急而猛的意识,瞬间灌入武明玦心中。
他与迎面砍过来的刀擦肩而过,回看谢令鸢,半晌迷茫道:“好像……真的是梦?我替姐姐嫁入了宫里……”
思及此,他面色变了。
他勒住了马,远处凌迟的一幕也仿佛被定住了时间,静止不动。
谢令鸢松了口气,但还未来得及欣慰片刻,下一瞬,她的眼前,又变成了皇宫!
——储秀殿的内殿。
武明玦又躺回了床上,开始了他的难产岁月,稳婆大叫着:“用力,用力!世子爷,是龙凤胎,您用力啊!”而武明玦惨叫震天:“别说龙凤胎,就算生麒麟生貔貅,我也不生!”
……谢令鸢简直给他跪下了。
向直男势力低头。
武明玦到底对男男生子抱有怎样的执念……不,恐惧?
她方才经历了战场搏杀,九死一生地回到皇宫,已经是有气无力:“世子啊,你这还是噩梦啊,这噩梦怎么就做不完呢……要不,还是回你战场上吧,我们帮你把姐姐救出来……”
武明玦大着肚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德妃,良久,点点头。
他的梦境,迅速从皇宫,切换回了战场。
这一次,谢令鸢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趴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梦境中浮现出千里浓烟,遮天蔽日,千军万马如电,在刀光剑影的血中穿梭搏杀!
武明玦正赶去救他的姐姐。马蹄卷起尘埃漫天,谢令鸢从地上爬起来,险险避开一匹马踩过,与他隔了千军万马,大喊:“你冲锋,我断后!”
郦清悟策马而过,朝她俯身一拉,揽着腰拖到马上。乱军挥着**从马下刺来,他将谢令鸢向前一推,自己闪身后避,那**了个空!
谢令鸢不拖他后腿,很有觉悟地趴在马背上,手紧紧抱住马脖子。
二人跟在武明玦身后,挥开了四周迅疾的箭矢。谢令鸢听到枪箭从耳边穿刺,地面上的残肢断臂和粘稠鲜血,清晰地映入眼帘。
她忽觉,怀庆侯世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她认识他至今,印象中只有他扮宫妃走莲花步,但他也从尸山血海中提着剑走过,却从不对外言及。
三人很快便杀到了武明贞阵前,数万大军潮水般围了上来。武明玦跃下马,去救他姐姐,郦清悟挡在后方断路,击退络绎不绝的人。
他一剑寒光,血从敌人黑色的铠甲中喷涌而出,溅了二人一脸。郦清悟微微蹙眉,哪怕在梦里,沾血都令人极为不适。
“你织个梦。”他委婉又不自然地说道。
刀刃闪着寒光,从谢令鸢眼前划过,她冷汗如雨,虽然明白郦清悟是什么意思,危急关头却使不出来。
她忧伤道:“不行啊,我试了几次,劈叉失灵了!”
她心下隐隐有了猜测,毕竟是在武明玦识海,而武明玦对她这一招心生了防备,之前他摔得太惨了……所以她再也使不出来。
武明玦已经杀光刑架旁的人,将武明贞从刑架上解开,把她推上马。他自己抢过另一匹,一跃而上,对谢令鸢沉声道:“杀出重围!”
他的表情,是谢令鸢没见过的冷厉。
而武明贞女中豪杰,眼神如鹰隼,沐着一身血,打斗也极为干练果决。
四个人如砍瓜切菜般,面前敌军就被他们砍出了一条血路,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