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萧怀瑾的确是准备齐全,居然把白旄黄钺封给了陆岩,以防诰书外遗。
得到萧怀瑾的示意,陆岩郑重其事地掏出了一个……别致的金斧头。
袖珍的。
它实在是太袖珍了,以至于谢令鸢忍不住伸手上前丈量了一下。
很好,巴掌大。
举在肩宽腰阔、身高八尺的陆岩手里,活像举着朵求亲的小黄花。
上面还羞怯怯地挂了一根牦牛尾,一点都没有“以此可指挥三军”的气概,反而有一种“看我多可爱快来亲亲我”的架势。
武明贞都惊呆了,她看向皇帝的眼神全然是“你一定在逗我”。
她见过真正带牦牛尾的金斧头,足有半人高!需两个壮士合力抬起!
如今陆岩拿着个跟他巴掌这么大的金斧头,是来卖萌的吗???!
“咳……白旄黄钺实在太大,过于招摇,若非天子行军,不宜随身。”陆岩面瘫地举着袖珍金斧头,冷漠地说道。
他无法不冷漠,因为当他郑重其事地举着一个还没他手掌大的金斧头,他无法忽略陛下身后那一群笑出声的妃子。
他唯有以冷漠来包裹内心。
。
好吧,反正它再袖珍,毕竟也是正规制式的金斧头,上面的镂空人脸都雕得分毫不差。
谢令鸢对皇帝笑了笑,萧怀瑾头一次觉得德妃笑起来有点……黑。
“陛下有志气,臣妾们也有。陛下不甘城门在眼前被敌所破,臣妾们也不甘心。陛下想要克复北地,臣妾们也想!”
萧怀瑾承认他是感动的,他正要点头,赞赏德妃有博大胸肌,又听谢令鸢问道:“……那么,不知您的尚书大行台,可有适宜人选?”
自封个将军没关系,可是把行政内阁搬过来,总得有班子成员吧?
“……”萧怀瑾总觉得,他方才仿佛是不经意之间,上了爱妃们的当,被套出了家底。
第一百三十章
萧怀瑾默默心想, 也不过几个月,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觉得自己仿佛同她们有了代沟?
“妾们愿意为陛下克复北地尽一份心力……只要陛下不嫌弃妾们是女子。”素来矜傲的何贵妃居然自请入行台, 而对月涕泪对花吐血的武修仪也附议,看向他的目光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柔情和楚楚可怜。
萧怀瑾下意识想劝她们, 毕竟打仗是男人的事,她们留在这里太危险, 万一西魏人夺城,胡人将汉女奸杀或充奴……他可不能让她们冒这样危险。
然而他还未劝呢, 德妃却替他假大方起来:“姐妹们多虑了,陛下怎么会嫌弃我们呢!毕竟陛下曾说过, ‘天地浩大,而女子胸襟胆识亦不曾渺小于它’, 天子如此圣言, 姐妹们入行台有何不可?”
“……”萧怀瑾:“等等,你……你怎么知道朕曾说过这话!”他这话分明是教训瓮城那群兵痞时说的,德妃从哪儿听来的?
……难道他的话已经成为脍炙人口的至理名言,被边关广为传唱了吗!
谢令鸢脸不红气不喘地拍马屁:“陛下的圣言传颂天下,臣妾们如醍醐灌顶, 自然要留在城里,坚决响应陛下的号召。”
萧怀瑾:“……”
他还没缓过劲来,他的妃嫔们又开始一唱一和互相吹捧。
“怀庆侯府不愧是将门出虎女,手刃八百铁骑……”
“妹妹记得汝宁侯府向来悉心教导贵妃姐姐……”
“豫章谢氏对妹妹的栽培也是不遑多让……”
她们说的都好有道理,萧怀瑾一时竟无法反驳。
他本想说什么,却看到武修仪手中的剑尚未归鞘, 雪花飘落在剑面的血迹上;又看到白婉仪在不远处,为伤者止血疗伤,这让他错愕,内心泛起难言的波澜。
“罢了。”他摇摇头,摒却了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念头——男子汉大丈夫,天塌下来也该顶住,依靠女人算什么事——他原是那样认为的,可认清形势后,又不禁想,即便女子入了行台做事又怎样?
只要她们能应付得来就好,难道处理政务、抵御外敌这种事,还有男女高下之分吗?
放下心中的不妥后,他反而生出了奇特的……安全感。萧怀瑾轻咳一声:“爱妃们有如此志气,朕心甚慰。既如此,待朕另行调配布防,行台一应事务便指派你们,由贵妃暂行主官之职……”
“陛下圣明!~~”恭维声齐齐响起,让皇帝额头又是一把冷汗。
他这才发现,其实内心深处,他没察觉的地方,他或许是信任她们的。
这种信任的来源也许很不可思议——他想,之所以会觉得信任,大概是因为这些女子虽然在宫里不免要明争暗斗,但其实她们又头脑清醒,行事决策不见得输于一些男子。
何况贵妃出身何家,是太后的堂侄女,仅凭这点,他就莫名信任贵妃的能力,将主官之职交给了她。反正自己并不擅长管事,之前在流民军中,便曾出现过种种问题,如今不妨试着信任她们一次吧。
眼下当务之急,他要先将并州军府的调兵权接到手里,将城内重新布防,然后寻伺时机,谋划出战——他们必要扭转这战局!
天色已近晚,朔方城头上旗帜在狼烟中飘动,东城门与南瓮城终是得保。
西魏两头发起攻势,打了一下午也打不动了,眼看着入夜,先鸣金收兵,生火做饭。
他们停驻在瓮城外,而晋军则紧闭内城大门,任西魏人挑衅、嘲笑、辱骂,也绝不开动城门,双方对彼此的套路都深谙,就这样对峙着。
当然,敌人在你家门口生火做饭叫骂,本身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了。
何贵妃心里为这事窝囊,却也无可奈何,国家孱弱便是如此,没什么资格谈面子光彩,这点她是领会到了。她按着萧怀瑾的吩咐,先带众人回先前的院落。
老邱在城头上照顾伤兵,嘱咐她们回院子后先开地窖,“之前柳大帅捡回来了个傻子,白天出乱子的时候我把他藏在地窖里了,回去给他开门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