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时分,小太监自守在寝殿外守夜,阿箬出来看了圈,见寝殿里都睡下了,便吩咐宫人们灭了几盏宫灯,自行散去歇息。
阿箬回到自己屋里,看着房间的陈设虽宫女所住,但比绿痕她们所住的好了不止十倍,自因为自己家中争气,又如懿的陪嫁缘故。而以后步步高升,自己的来日有得指望了。这样想着,阿箬越发得意,进门便在铜镜妆台前坐了,慢慢洗了手卸了妆。她自镜中见惢心只专心铺着床被,便瞥着惢心道:“虽然我与你都伺候小主的宫女,但今日的话你也听见了。从今往后,我与你便不同了。”
惢心向来不与她争执,只谦和笑道:“恭喜姐姐了,娘家有这样大的喜事。”
阿箬蘸了点杏花粉扑脸,仔仔细细地揉着道:“这杏花粉就好,拿杏花汁子兑了珍珠末细研的,扑在脸上可养人了。我特意从外头捎给我的。”她眼角带了倨傲的风色,斜眼看着惢心道,“其实这样巴巴儿地做什么,平日里小主赏我的东西也不少了。”
惢心理着床帐上悬着的流苏与荷包:“小主自然疼姐姐的了。”
阿箬微微颔首,取下发髻间点缀的几朵嵌珠绢花,倚着手臂道:“小主疼爱,我也争气,以后你要有点眼色。咱们虽住在起,但上下有别。我旗籍出身,你却两百钱买回来的。以后这房里的打点,便你的事了。”
惢心理着杏红流苏的手指微微颤,旋即道:“知道了。”
阿箬点点头:“出了身的汗,难受死了,你去打水来给我擦身子吧。还有,拿艾草好好熏熏,别让蚊子半夜咬着我。”
那本底下小丫头做的事,阿箬虽平时霸道些,也不至于如此使唤她。惢心只觉得手里滑腻腻的,摸着那荷包也冷湿冷湿的。大约真天热,手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吧。惢心答应着,便也去了。
第二日晨起皇帝便要去早朝,如懿早早服侍了皇帝起身,便提醒小福子去唤了永璜起床预备着去尚书房读书。皇帝正要走,如懿心念动,含笑道:“的发辫有些乱了,左右离上朝的时辰还早,臣妾替梳梳头吧。”
皇帝微微笑,坐到镜前道:“从前在潜邸的时候你倒经常替朕梳头,如今也疏懒了。”
如懿笑道:“臣妾倒想勤谨,只登基后仪容半分也不松懈,臣妾倒想着,只那头发不肯给臣妾机会罢了。”
皇帝笑着拧了拧她的脸颊:“越发会玩笑了。”
如懿取过犀角梳子,将皇帝的头发梳得松散了,点点仔细地篦着。皇帝看着她蘸取篦发的花水,便问道:“你这篦发的什么水?不寻常的刨花水么?”
如懿笑道:“刨花水有什么好的?臣妾不喜欢那味道。这花水里加了薄荷、乌精、苦参、当归、何首乌、干姜、皂角、天麻、桑葚子、榧子、核桃仁、侧柏叶等几味药,收了冬日梅花上的雪水和榆花水兑着,又用茉莉和栀子调香,除了香气宜人淡雅,经常用来蘸了梳头,可以养血温肾,使头发乌黑健旺。”
皇帝笑起来别有温雅之风:“原以为你用东西精细讲究,原来讲究都在这里头。”
如懿为皇帝束好辫发,将辫梢上的明黄缠金丝穗子、翡翠八宝坠角结好,才笑道:“女儿家的心思也就弄这点小巧罢了,不比胸中的经纬天地。”
皇帝看着她手中的犀角梳子:“朕记得这把梳子你用了许年了,你看犀角周身的包浆干净莹润,大约你女儿家时就用了吧。”
如懿爱惜地抚着梳子:“臣妾喜欢可以长久的东西。”
皇帝握住她的手,满面皆春色笑影,越发显得丰神高澈:“人家都说白头到老。朕整日用你的花水梳头,岂不与你总黑发到老,不许白头了?”
庭院中开了无数雪白的栀子花,那素华般的荼蘼脂泽如积雪负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