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了整个帝京,女子的胭脂香,宫阙的沉寂,昔日的温柔,如皇帝对于往事的记忆,同沉了下去。
药性发作得很厉害,嬿婉孤身人卧在永寿宫的寝殿里。人人只道她去过了养心殿像皇帝问安,又悄然而回。因着心悸病,夜来伺候的唯有春婵,宫人们被远远打发到外头伺候,所以无人知晓寝殿内的情况。地上悉铺织金厚毯,其软如绵。燕婉如僵死之虫,全身抽蓄,头和足几乎接触,喉间发出不似人声的呻吟。五脏六腑被毒药腐蚀了层又层,从每寸骨节,到每个毛孔,都痛得不可遏制。
她只是急切地盼望着,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
李玉并不肯走,想看着她的惨状,恭谨为首而立。他的眼底有幽深的恨意,“皇贵妃,奴才私心,想看着你药性发作,受尽苦楚。”他缓缓道来,“皇上选了牵机药,而非鹤顶红,就是不想你死得太痛快。奴才呢,就特意和江太医商议,调整了药性,你要受尽痛苦三个时辰后,待到天明时分,才会断了气息。”
嬿婉痛得卷缩成团,看着身体机械班抽蓄,哑声道:“你好狠……”
明纸糊厚厚的,将窗外凛冽的北风隔绝得无声无息,庭院的树影不停摇动,在李玉身后头下斑驳摇移的阴影,应得他唇角的笑容森然可怖,“比起你对翊坤宫娘娘的手段,这实在不算什么。”他转头看看滴漏,“天快亮了,你的大限要到了。奴才先告辞。”
他退下,烛光涂红了窗纸,帷帘上簇簇艳红的花团,开得热烈至极。终其生,那都是她喜欢的繁荣与热闹。
滴漏单调的响声慢慢蚕食着她最后的生命。嬿婉大口大口地吐出腔子里的血,眼见它们飞溅得老高,像是颗不肯认命的心,死也要死在高枝上。架子上明黄的皇贵妃袍服笔挺地悬着,五彩的凤凰,丰艳的牡丹,盘旋成吉祥如意的口彩,那原本该是她完满的人生。
可这刻,她什么也不求了。
嬿婉松开紧握的手心,露出枚好宝石戒指。她忍着撕裂般的痛楚,颤巍巍将那枚戒指往手指上套。这个小小的动作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却也和来她生命最末的息恬静,“云彻哥哥,我这辈子唯对不住的只有你。你等我,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视线因着发作的毒性变得模糊不堪。嬿婉恍惚看见年轻的自己,穿着身恭女装束,欢快地奔向长街那头等候的凌云彻。
嬿婉心头微甜,那也许是她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时光。可惜那以后的自己,再未懂得珍惜。
那枚戒指在指尖轻轻发颤,被滑落的汗水滑下,骨碌碌滚了老远。嬿婉睁大了眼睛,却再无半分力气,去寻回那枚戒指。
她带着无限遗憾,停止了气息。
正月二十九的清晨时分,侍奉了嬿婉年的春婵按照李玉留下的吩咐进去料理,然后发觉这位在翊坤宫后离世年后纵横六宫的皇贵妃,全身僵成怪异可怖的姿势,断了气息。七窍间流下的乌黑血迹是意料之中。她在惊慌之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颤抖的手迅即抹去那些类似破绽的血痕。然后以悲伤的哭因告知众人,皇贵妃因为心悸之症遽然离世。
皇帝自然是悲伤逾常。令皇贵妃自宫女始,荣至皇贵妃,位同副后。为皇帝生下四子二女,宠遇生,足见恩幸之隆。皇帝伤心不已,丧仪格外隆重,又钦定追溢嬿婉“令懿”二字为封号,以皇贵妃之仪风光下葬,将新成的水莲碧玺奉与她身侧,以托哀思。
在众人的悲声号泣里,唯有点疑云难以抹去,为何隆宠声的皇贵妃,却偏以皇帝最不喜的女子知名追溢。终于有日,年幼的十七阿哥永璘冲口而出,连旁连连使眼色的永琰也阻止不住。
皇帝闻言,不觉勾起满腔悲怀,抚额痛哭,对膝下皇子连称“懿”字乃嘉言懿行,德行美好之称,永璘只得诺诺退下,只余永琰伴随身侧,安慰老父伤怀。而在宫人们私下纷言里,不过是因为逝世令皇贵妃,实在是有三分肖似当年的翊坤宫皇后的缘故吧。那,也是令懿皇贵妃在世时最忌讳不过的了。只是前尘往事,二人俱已芳魂离散,喧嚣阵后便也无人再提了。只是为着皇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