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17全本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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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笑着指他,“你定是在哪里留情了,弄来这些女儿家的玩意。”
“如此珍藏,”蕴蓉一笑,发髻上缠丝金蝶步摇上垂下的串珠银线栗栗晃动,反s出星星点点的银光,明晃晃地直刺人目,“六表哥有心上人了呢,还不从实招来。”
赤芍伏在玄凌身侧,细看几眼,幽长妙目一沉,望向我时已有了几分锐利。她向玄凌笑道:“可是臣妾喝醉花了眼么?皇上细瞧瞧,这剪纸小像很有几分像淑妃娘娘呢。”
“很像么?”他凝眸须臾,口吻中已有了几分怀疑的冷意,“是有些像呢。”
观武台深广开阔,凉风带着夜露的潮气缓缓拂来,依附在肌肤上有一种潮湿幽凉的触感。那幽凉缓缓沁进心肺,连五脏六腑都慢慢生出一股冰冷寒意,有一种冻裂前的僵硬。
我冷眼瞧着那张小像,淡淡道:“莫须有的事情这一年来臣妾已经经历太多,一张小像而已,凭此便可以断定是臣妾么?”我轻轻嘘一口气,神色平静无波,只静静望着玄凌道:“前番有人诬陷臣妾与温太医苟且,怎么此番想又要攀诬臣妾与六王了么?”
玄凌一笑,有些干涩的歉然,“嬛嬛,你多心了。”
我轻嘘,“但愿如此。”
叶澜依端正地坐着,她迷离的眼波幽幽凝视玄清,浅淡的忧伤从眼眸中似水流过,逐渐成为夜色中弥漫的烟雾。她轻吸一口气,“把这张小像贴身收藏得那么好,必定是心爱之人的剪影了。日夜相望,几许相思。”
周珮好奇,“小仪怎知是相望而不相亲之人?”
叶澜依幽幽一笑,似能穿透人心,“若是可以相亲日日相见,何须再这般珍视这张小像。”她看一眼玄清,“王爷说是不是?”玄清以一丝错愕与失落回答她的问题,叶澜依抿唇一笑,“这张小像的确肖似淑妃,但皇上不觉得也很像三小姐与浣碧么?尤其是那眉眼盈盈。”
玉娆惊愕抬头,刚想分辩,正触上玄汾坦然无疑的目光,神色一松,反倒沉静不语了。周珮亦笑,“臣妾也说呢,怎会是淑妃娘娘?人有相似,或许是三小姐或碧姑娘。”
“皇上细看那小像,淑妃生性沉静端和,而小像上那女子眉目宜喜宜嗔,又略略丰润些,不似淑妃清瘦。浣碧不过是个丫鬟。而三小姐正当妙龄,风姿绰约,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妾越看越觉那小像是三小姐。”她举眸望着玉娆轻笑,“三小姐,你自己知道么?六表哥是第一风流倜傥的,被他爱慕世间多少女子都羡慕不来呢。”胡蕴蓉扑着团扇,仰望牛郎织女星,“再过一个多月便是七夕,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对于有情人,皇上是否也该成全一段佳话?”
玄凌的迟疑显而易见。我抿唇,初入宫的我神采轻俏,身量略丰,的确与现在略有差别,只不知能否凭此掩饰过去。
玄汾蹙眉良久,轻轻道:“三小姐与六哥是第一次相见呢。”
玄凌淡然一笑,“蕴蓉你也心太急了,这张小像边缘颜色略褪,定是被老六拿着看了多次了。小姨进宫不过数月,此前也未与老六见过,不会是她。”他的目光有意无意从我面上扫过,带了几分探询的意味。我强自克制住心绪,镇定道,“皇上说得极是。可不知是外头哪家小姐呢?六王何时带来看看也好,许是臣妾家的旧眷也未可知,那倒成了一家人了。”
一团碧影屈身下去,已然含了慌张的哭声,“皇上请恕奴婢死罪,此物是奴婢的小像。”
“浣碧,果真是你么?”
浣碧回首看玄清,目光中的情意并不加分毫掩饰,“是九年前奴婢亲手放入这个矜缨中的,”她似是欣慰似是叹息,“九年前淑妃娘娘在皙华夫人宫门前小产,皇上与皇后皆不在宫中,太后又病着,奴婢正好遇上六王,便请他援手相助。过后奴婢亲上镂月开云馆感谢六王。”
我惊讶,“皇上,那年从慕容氏宫门前带臣妾回宫的不是您么?”
玄凌亦讶然,“你一直以为是朕?”他旋即欣慰,“是朕不好,忘了对你提起。所以,浣碧不是你派去致谢于老六的?”
我敛衣起身,郑重道:“至今未曾谢过六王,是本宫不知之过,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他的神色倒也如常,“淑妃是皇兄爱妃,当日又怀着皇嗣,清只好冒犯皙华夫人了。”他的话如锥刺心,我强自忍住,再度深谢。
浣碧俯身于地,“是奴婢不好,私自去找王爷。”
玄凌笑道:“你为主尽忠是应该的。且起来说吧。”
浣碧道:“那日奴婢上镂月开云馆,馆外开了好多合欢花,王爷在习字。奴婢见王爷桌上搁了些彩纸,一时兴起便剪了几朵窗花赠与王爷作谢礼。王爷问奴婢会不会剪人像儿,奴婢便依自己的样子剪了一张给王爷。后来有一次奴婢遇上王爷,王爷问我喜欢什么花儿,奴婢说喜欢杜若……”她声如蚊讷,“皇上可察看矜缨内是否有几片杜若花瓣。”
玄凌依言取过矜缨打开一看,不觉悦然,“果然不错。若不是你的小像,你怎知矜缨中放了什么。”玄凌向我笑道,“她那鬼精灵的心思,你可知道么?”
我正满心疑惑浣碧如何得知矜缨中的物事,转念想起前月玄清卧病她去照料过数日。正凝神间,听得玄凌问话,忙笑道:“臣妾竟是个傻子,这丫头瞒得臣妾好苦。”
蕴蓉犹未甘心,一眼瞥见浣碧簪在髻后的秋杜鹃,道:“本宫记得你日日都c一朵秋杜鹃在发上,怎么你喜欢的花竟不是秋杜鹃而是杜若么?”
浣碧满面通红,讷讷片刻,终于小声道:“王爷曾说奴婢戴秋杜鹃好看,所以,所以……”
她没有说下去,然而谁都明白了,连玄清亦不免动容,“难为你一片苦心。”
周珮似想起一事,掩袖笑道:“臣妾想起一事,前几月臣妾去淑妃宫中总不见浣碧,听说六王病了,是碧姑娘去照料了。臣妾当时还疑惑,如今……”她吃吃而笑,几位宫眷都不由笑了。
玄凌击扇而笑,“难怪当日朕跟淑妃玩笑说要选你当贵人,你吓得连手里的东西都砸了,问了半天说是有心上人了。原来这心上人便是老六。”
他笑个不止,“嬛嬛,嬛嬛,不仅你糊涂,朕也糊涂,竟都被他们瞒成这个样子。九年了,难怪老六连个侧妃也不纳,竟有这个缘故在里头。”
玄洵也笑,“我们老六最潇洒不拘的,怎么如今扭扭捏捏起来。九年?再过九年皇上的皇子都有孩子了,你竟还不说么?”
玄清笑意疏落,“浣碧是淑妃娘娘的陪嫁侍女,怎会舍得离开淑妃?”
浣碧连脖子都红了,“奴婢微贱之身,不敢高攀王爷。”她声音越发低微而轻柔,“听说王爷别院中种了许多碧色梅花,奴婢一直无缘一见,什么时候能看看也就心满意足了。”
玄凌笑道:“你们再这般下去,真要如大哥所说再等上九年了。到时朕连皇孙都有了,你们还这个不敢,那个不敢的,岂非要熬成白头翁了。”他招手,“来来来,今日就由朕做主,把浣碧赐予你罢。”
浣碧喜不自胜,害羞低下头去,片刻,只盈盈望着玄清,看他如何反应。玄清正欲说话,浣碧忽然垂下脸去,沉沉道:“其实奴婢身份低微,怎能有福服侍王爷。”
她这样说,玄清反而有些不忍。玄凌亦道:“老六若不亲口告诉你,你怎知道他别院种了碧色梅花——你又叫浣碧。六王府缺个打理家事的人,你在淑妃身边多年一直小心谨慎,朕也放心。”
有无数念头在心中纷乱缠绕,是震惊、是苦涩还是庆幸,自己也无从分辨。我极力镇静下来思索片刻,徐徐起身道:“若这样把浣碧赐予王爷,臣妾也觉不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只看着玄凌,“皇上把浣碧赐予王爷,她进了王府,身份是侍婢、侍妾、姬人,是庶妃、侧妃还是正妃?”
蕴蓉c嘴道:“浣碧虽是淑妃的陪嫁,身份特殊,但终究是个丫鬟。去服侍王爷,做个侍妾也是抬举了。”
我正衣衫,敛裙裾,郑重拜下,“臣妾当年离宫修行,身边只有槿汐与浣碧风霜与共。臣妾曾决意好好报答她们,将来为她们配个好女婿。如今槿汐嫁与李长也不算坏,而浣碧又是与臣妾一同长大,情分犹如姐妹。浣碧既与王爷有情,臣妾也不想她只做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臣妾想王爷钟情浣碧九年,想来也不愿薄待她。”
玄凌微笑道:“那又何妨,就按秀女的例子赐给老六做庶妃。”我抿唇,轻轻摇头,玄凌奇道,“那你待如何?”
“浣碧与臣妾情如姐妹,臣妾的二妹又因故不嫁。臣妾想收浣碧做义妹,名入族谱,以甄家二小姐的身份风风光光嫁入清河王府为正妃。”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笑话!”赤芍冷笑道,“历来宫女为妃嫔只能一级级循例上升,且不许宫女封后。皇宫如此,王府中更不能以侍婢为正妃,传出去不只六王颜面有损,连皇上也跟着丢脸,怎会有宫女做弟妹的!”
蕴蓉亦皱眉,“淑妃虽心疼浣碧也要适可而止,将来命妇入宫朝见,难不成浣碧作为正妃与咱们平起平坐么?”
浣碧紧紧攥住我的袖子,恳求道:“奴婢知道娘娘顾惜奴婢。只是奴婢本不在意名分,还请娘娘不要为奴婢c心。”
我叹道:“并非本宫要额外生事。你不知人多口杂,若你无名无分进了王府,来日别人议论起来,说得好呢是你与王爷钟情多年成就良缘,说得不好连私通这类话都会出来,白白连累你与王爷名声。”
玄凌沉吟不决,有人定定拒绝,“不!”闻声寻去,却是玄清。他面容坚毅,沉声道:“恕清不能以浣碧为正妃。清多年前曾遇一女子,与她两情相悦。后虽分隔千里,不能结为夫妇,但清心目中一直视她为唯一的妻子。浣碧姑娘虽好,但清绝不能以她为正妃。”他向我一揖为礼,“还请淑妃体谅。”
他双眸中倒映着烛光,似两簇小小的火苗跳跃燃动,直能焚心。我如何能不懂得,如何能不体谅。只是今生今世,即便我拼尽全身力气,亦不得再靠近他分毫。咫尺天涯,这些懂得与死灰又有什么分别?
我敛衽,静静道:“皇上做主罢,只别委屈了浣碧。”我停一停,“流朱早死,臣妾唯有一个浣碧了。”
他点头,片刻后终于道:“朕如你所求,让浣碧以甄家二小姐的身份嫁与六王为侧妃。”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心底哀凉。然而,能得如此,已经很好了。
众人围上来纷纷致酒作贺,尤以玄汾举杯最多,通明灯火辉煌地洒在玄汾脸上,他的神情也柔和喜悦,似是为玄清有美相伴而高兴,亦似是为自己高兴,他唇际难得有如此恬和的笑意,少年意气尽在疏朗眉目间。我许是真的很高兴吧,来者不拒,满面含笑一杯杯尽数吞入喉中,恍惚中连玄清的酒亦喝下好几杯,最后连玄凌亦道:“淑妃难得这般高兴。”
蕴蓉的声音朦胧在耳边,“这个自然,侍女做侧妃,淑妃多大的荣耀,平白又多了个妹妹,连带王爷也成了妹夫。”
一弯眉月斜挂树梢,风吹得身旁的花树枝叶乱颤,远远望去月亮也仿佛挂得不稳,有些悬悬欲坠的样子,到底是浣碧来扶我,“小姐醉了,奴婢扶您去吹风醒醒酒。”
醉眼望去,众人悉数喝了不少,都是醉意沉沉的样子。浣碧扶我下台,凉风如玉,虽是夏初时候,却依稀有几分清冷秋日的萧瑟。仿佛是玄清出来与浣碧耳语几句,浣碧退开一箭之地,他的手掌握住我的手臂,道:“小心。”
隔着衣衫薄薄的料子,依稀能感觉他手心熟悉的掌纹。只是这双手,这个人,从此都归浣碧所有了。风扑到热热的脸上,胸前滞闷欲呕,他抚着我的背,语意悲凉,“你这样难受,我比你更难受。”
我推开他,“今日王爷与本宫同喜,来日,王爷便是本宫的妹夫了。”
他别过脸去,那哀伤似深入骨髓一般,“一定要如此么?”
我指着月亮道:“你瞧,月亮注定要西沉,我和你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命数如此,只能如此。”我狠狠吸一口清凉的空气,“不如此,死的不只你我。仅仅流言而已,温实初已是前车之鉴,我不能再连累你。”
他深深歉意,“那时我不能来帮你。”
“还好,你不能来帮我。如果那日被指的人是你,我只怕会发疯。”我静一静,温婉道,“九王与你亲厚,他来保我,就是你来。”我看着不远处一抹碧色身影,忍住喉头的呜咽,转成一抹绯色的笑,“浣碧一直喜欢你,她对你的情意不比我对你少,我很早就知道。你……不要辜负她。”
他握住我的手,一双深潭双眸,仿佛藏了无数流光匆匆,穿越绵长岁月,直抵心田,“你明知道的,我只有你。”
清风拂过,花木繁枝摇得月影支离破碎,一颗心亦碎到这样田地。我摇头,“知道又如何?此生以今日为界,从前只有我,往后便只有浣碧了。”我轻轻道,“她不是我义妹,她是我亲妹妹。所以,你一定要待她好。”
似是三更了吧,我昏昏沉沉,困倦极了,殿中歌舞犹盛,只怕天明也不会停歇。我的手从他的手心一点点艰难地剥离出来,扶着栏杆缓缓回去,夜凉如水,依稀见栏下一架蔷薇开得如冰雪寒霜一般,那终身无望的寒意随着花枝蔓延上来,死死往心上缠去。
后宫·甄嬛传6第二十六章…新妇红颜愿霓裳
次日回宫,浣碧嫁与清河王为侧妃的消息传出,六宫惊动。满城宫女闻得讯息无不艳羡,历来侍女赐予亲王至多为姬妾,从无有为侧妃者,合宫羡慕浣碧之余,无不议论淑妃盛宠,皇上连她身边侍女亦另眼相看。
玄清多年孤身,此时太后得知终于要纳妃,虽只是侧妃,却也下令内务府好好热闹一番。正当内务府忙得手脚朝天的时候,却出了一桩变故。
数年前太后曾意欲为玄清指婚,十分中意沛国公府的小姐尤静娴。此中有个缘故,既是因为沛国公门第相当,又无多少实权,更是因为尤静娴自幼与玄清见过一次,钟情许久。然而玄清始终未允,那尤静娴却痴心一片,再不肯嫁,一来二去,便耽误成了未嫁老女。
如今玄清欲娶浣碧一事合宫皆知,沛国公府亦有耳闻,尤静娴触动情肠,竟因痛致病,伤心欲绝。沛国公爱女心切,也顾不得脸面,连连上了三道请安的奏折与太后和玄凌,恳请体念女儿一片痴心,情愿女儿居媵妾之位侍奉清河王左右,不致使他老来失了爱女。
如此倒有些棘手了。沛国公两朝元老,曾为玄凌即位出力不少。如今手中虽无实权,却是一等一的公侯府第,甚得尊崇。如此言辞卑微,爱女情切,连太后亦不免动容。
这一日太后正召见浣碧参详谈吐容貌,倒也不无欢喜。见了我与玄凌,不免提及此事,向浣碧道:“你既与王爷情久,哀家倒也不便与你开口。只是尤家小姐是哀家素日看中的,又为六王耽搁了许多年,想来终无什么出路了。”她停一停,“按尤家的身份,他家的女儿怎会做妾室?当年哀家与皇上都是属意她为六王正妃的。”
玄凌看我一眼,陪笑向太后道:“沛国公自己都说甘为媵妾侍奉左右,何况老六喜欢的是浣碧,这正妃……只怕老六自己也不肯。”
太后叹道:“哀家不是老糊涂,如何不知。只是你与六王钟情已久,横路来个程咬金本就不悦,何况还要为正妃。可是如若不允,那边沛国公府的面子也不可驳得太厉害,人家已经这样低三下四来求了,到底也要怜惜静娴的一番痴心。哀家思来想去,只能让她与你平起平坐同为侧妃,也算不得委屈了你。”太后觑一眼浣碧,“如今哀家只看你的意思,若你不答应,以后三个人一起过日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是难受。”
浣碧瞧我一眼,低头咬唇思量片刻,沉稳笑道:“尤小姐一片痴心与奴婢是一样的,佛祖尚且怜悯人间性命,奴婢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不答应?太后许奴婢与尤小姐平起平坐,已是格外开恩了。奴婢日后也定会与尤小姐和睦相处,不让六王烦心。”
太后打量她两眼,方才展露笑意,“妇德为女子最要紧的德行,你能如此大度,哀家也就放心了。”
浣碧依言含笑,紧紧抿住双唇。
这番变故,玄清自然十分不愿,然而玄凌叫岐山王亲领了他去探望尤静娴,如此情状他亦不忍,最后连玄凌亦劝,“你若真不喜欢她,只当养在家里罢了,何苦累她一条性命。若沛国公为此事心中生怨,于朝政也不相安。”如此好说歹说,到底也把册尤静娴为侧妃之事办了起来,倒是玄清愈见憔悴,怏怏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