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能想象梅姨娘扬眉吐气地翘着二郎腿嘲笑她活该被甩的样子,也能想象年丽珠捧起大红锦缎,得意洋洋地绣着嫁衣的样子,还有其他许多许多人,一边为她叹息,又一边拿她当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资。
“廖子承,我被欺负了,你还不给我找回场子?你混蛋……”华珠滑到被子里,将头埋在他胸前,揪住他衣襟,低低地抽泣。
却不知这番话被躲在门外的染千桦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染千桦冰冷的脸色一沉,迈步去往了染老夫人的茗香居。
屋内战场激烈,瓷器碎了一地,椅子桌子翻了大半。看样子,染老夫人和染老太爷又吵架了。
吵架的结果是染老夫人完胜,染老太爷气得嘴角只抽,叫人推着轮椅回了自己的院子。
染千桦进屋时,宋妈妈指挥丫鬟婆子收拾满地残垣。染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嘴角挂着胜利的微笑。看见染千桦,染老夫人笑容一收,焦急地问:“子承怎么样了?好些没?”
不大好。染千桦眨了眨眼,面色如常道:“年小姐在照顾他,具体情况等明早才知道。”
“辛苦年小姐了,豁出名节照顾他,咱们染家不能亏待了对方。”染老夫人感慨地叹了叹,叫宋妈妈先带着下人出去,尔后又道,“原本上门给年府说亲,想把年小姐定给世恩,但年府迟迟没给答复。”
染世恩,染家主的庶四子,年方十七,模样俊俏,品行端正,配一个侍郎府的庶女绰绰有余。若非华珠对染家有救命之恩,染老夫人会按先前看中的选周家嫡女。
不过染老夫人也想着华珠或许已经有了着落,话头讲得比较松,就说年家小姐,不是华珠也能是旁的姐妹。
染千桦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把廖子承与年华珠的关系和盘托出:“子承喜欢年小姐。”
“啊?”染老夫人猛地一惊,瞪大了布满皱纹的眼睛,“子承怎么会喜欢年小姐?”
染千桦也很困惑:“不知道,他就是喜欢,他不跟我回京,我把整个年府搬来了,他才跟着来。”
原来,她的子承是这么上京的,染老夫人哑口无言了。她的子承,跟桦儿一样,比染家任何一个男儿都优秀。他看上的,应该是公主,是郡主,是天姿国色的一流名媛,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呢?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染老夫人不乐意了,她一生只得了如烟一个女儿,却又出了那种事客死他乡,这些年她想女儿想得快疯掉了,好不容易知道女儿的血脉延续了下来,她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怎么能只给他找个庶女为妻呢?皇后的女儿未婚,贵妃的女儿亦是,不要公主也没关系,沈丞相家的郡主年龄也合适,都是容貌家世顶尖的少女,随便他挑。一个庶女……纵然聪颖,也纵然救过她的命,可配她的子承,还是差了些。她愿意从别的方面多多弥补,只是婚事,万万不能答应。
“等子承在京城的事办完了,他还是会带着年小姐离开京城的。他对染家,一点留恋都没有。”染千桦坐下,无可奈何地叹了叹,她曾拿梅庄地图做条件,他都无动于衷,可见他不止不留恋染家,甚至还很狠染家。
染老夫人一听这话急了,废了千辛万苦才与他重逢,实在舍不得再忍受分离之苦:“他怎么能这样?我们好歹是他亲人啊。”
是亲人,却也是带给他无限伤害的人。染千桦迟疑了半响没说话,直到染老夫人叫她想想办法,她才道:“想留下子承,就必须留住年小姐。年小姐在哪儿,他就会在哪儿。”
“这……”染老夫人皱起了眉头。
染千桦又道:“他们早已私定了终身,子承要是没得天花,昨天已经上门提亲了。”
染老夫人又是一惊。
染千桦缓缓说道:“染家亏欠他太多,染家补给他,他不要。只有补给年小姐、补给年家,他不要也没辙。”
染老夫人心思一转,会过意来。没错,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子承是绝不可能接纳染家的,而他不接纳的话,自己给找他再多、再好的媳妇儿也没用,他统统不会要。反正干涉不了他的婚姻,倒不如成人之美,替他和年小姐铺条光明大道出来。
“你刚刚说……子承答应了上年府提亲却没去?”
染千桦点头:“是啊,年府的人都以为子承会去提亲的,结果子承没出现,害年小姐成了笑话,嫁妆也被你妹妹抢了。好像是……妹妹的夫家上门提亲了吧。”
“岂有此理?”染老夫人眸色一厉,一拳头捶在了桌面上,“哪个妹妹?哪个夫家?”
“哪个妹妹我不清楚,只晓得夫家是顾家。”
“顾家?刑部尚书府吗?呵!”染老夫人冷冷一笑,露出一股上位者的清高来,“你爷爷帮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顾家还不知在哪个旮旯里蹲着呢!他家的主子奶奶了不起了?给我孙媳提鞋都不配!宋妈妈!”
宋妈妈推门而入,福着身子道:“奴婢在。”
染老夫人行至梳妆台前,取出一串钥匙和一份对牌丢到桌上,又提笔写了一张纸条:“去侯爷房里,按我给的名字,叫他亲自写聘书!再去库房,按照莞儿的单子给我把纳吉的彩礼备出来!”
宋妈妈大惊,莞儿乃侯爷正妻,老太太是要给哪位爷聘妻,竟与侯夫人同等待遇?
宋妈妈不敢多问,也不敢偷窥纸条,拿过东西后迅速去了侯爷的院子。
染老夫人握紧了拳头,又对染千桦道:“桦儿,备轿。”
“嗯?”染千桦眉梢一挑,“这么晚了去哪儿?”
“上年府,提亲!”敢欺负子承的未婚妻,不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瞧瞧,都不知道染家的厉害!
荷香院内,梅姨娘一箱箱地清点着顾家送来的纳彩礼,笑得合不拢嘴儿,在民间,纳彩一般只是送一对大雁,若找不到大雁便以白鹅代替,到了第四礼纳征才会抬着丰厚的聘礼上门。顾家不愧是名门望族,一礼纳彩便送了十二箱礼。她活了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大颗的珍珠和如此精美的首饰。
赵妈妈把从华珠那儿抢来的东西一一摆在房中,笑盈盈地道:“别看二小姐那么神气,原来只是个纸老虎,我就搬出咱们主子奶奶的身份吓了吓她,她便慌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奉上了!”
年丽珠端坐于绣架后,翘着兰花指绣新婚的肚兜,清丽的容颜上因为赵妈妈的话而浮现了一丝飘飘然的骄傲。
梅姨娘点完一箱,记了档,又打开另一箱,恣意地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没了廖提督,又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她想再寻门好亲事根本不可能了。便是染家,也不会要她!她可不得巴结咱们顾夫人?”
顾夫人……年丽珠的脸因这三个字染了一层绯色:“姨娘,三姐姐在给公主诊病呢,若是治好了,公主会给她恩典的。”
梅姨娘妩媚地笑了笑:“傻孩子,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病,她有什么法子?圣上说了,长乐公主生,年华珠生;长乐公主死,年华珠死。她永远都是这么爱现,最后只会把自己现死!”
在她看来,为公主诊病是华珠自个儿求上门的。
梅姨娘顿了顿,又眼睛一亮,说道:“丽珠,反正你二姐姐也活不了几天了,她一死,海棠院的东西全都得被夫人收回,你明儿赶早,到海棠院去,看中什么只管拿!千万别便宜了你五妹!”
秦姨娘那狐媚子,她一见就讨厌,也活该她漂亮,生的孩子却比猪还胖。
年丽珠点了点头:“好。”
赵妈妈搓了搓手,贪婪地道:“二小姐手上有个血玉镯子,比我看过的任何镯子都漂亮!我估摸着,少说得值千两白银。”
那又何难?梅姨娘看向年丽珠说道:“听见没?明儿就把那血玉镯子要来!”
这时,一名丫鬟打了帘子进来:“姨娘,夫人叫您到花厅去,有客人来了,点名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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