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巧儿走近了一看,认出赫连笙,又吓了一跳,忙行了一礼道:“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虽然被打断,不过华珠结合听到的消息,与染、余两家的态度,已经大致猜出当年的事了。华珠屈膝一福,就道:“恭送殿下。”
赫连笙皱眉,看了看华珠,嘴皮子动了动,又叹了一声,甩袖离开了原地。
巧儿吓得不清:“小姐,太子是不是又纠缠你了?你都嫁人了他怎么还不死心?”
“不理他。”赫连笙的脑子坏掉了,她的可没坏,“回吧。”
巧儿一听华珠语气,感觉不对劲,说回家时怎么好像不大高兴似的?不会是跟大人闹别扭了吧?巧儿瞟了瞟华珠脸色,想问又不敢。
二人离开玉湖朝宫门的方向走去,走了十几步,一顶宝蓝色华盖的八人抬轿子迎面而来。夏天,宫妃们一般不坐这种全封闭式的轿子,即便坐,也只有太后、帝后、太子与太子妃有资格坐八人大轿,瞧这人来的方向,分明不是以上任何一位,就不知他或者她是谁,竟有如此大的排场。
华珠与巧儿退至一旁,为他们让路。
夜风渐大,吹起窗帘的一角,一股淡淡的幽香开始在空气里浮动起来。华珠吸了吸鼻子,觉着熟悉,抬眸朝对方看去时,那帘幕又已落下,华珠只捕捉到侧脸的下颚。可仅仅一个下颚,也已叫人想起白皙嫩滑的膏腴、精致通透的美玉。
这惊鸿一瞥,深深地印在了华珠脑海,乃至于事后隔了许久,依然清晰如昨。
华珠迈步朝前走去,心底似有什么在勾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顶轿子停在了玉湖的汉白玉观音旁,帘幕被挑开。
华珠模拟了一下对方的动作,觉得对方应该是坐在车里朝外看,车窗正对的方向是汉白玉观音,可一座观音又什么好看的?
须臾,帘幕被放下,轿子继续前行了。
“唉,颜大小姐与燕王出了这种丑事,不知襄阳侯府会怎么办?”巧儿的叹息,打断了华珠的思绪。
华珠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能怎么办?人都死了,休书也免了。”天威难测,巫蛊一事牵连甚广,颜婳的娘家与夫家,按理说都难逃灭顶之灾。甚至年家,也被燕王与颜婳把脑袋按在了砧板上。这两个自私的人,做恶事时完全不管他人死活,今日不拉下马,往后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来。索性她破案有功,皇后又给了承诺说她赏罚分明,想来,年家是无忧了。只是颜家……
唉,好想跟廖子承赌气赌个天荒地老的,但为了绛珠、颜博,也为了余诗诗和颜硕,华珠认为,自己非常有必要巴结一下备受太后器重的提督大人。
对,她才不是要主动跟他讲和的,她是为了颜家才愿意牺牲色相的!
“回家!”
巧儿眉梢一挑,咦?一会子的功夫,小姐怎么好似又高兴起来了?
马车上,华珠暂时把襄阳侯府如何、颜家如何抛诸脑后,只认真地思量着晚上做一顿丰盛的大餐“孝敬”廖提督。他喜欢吃酸菜鱼、莲藕排骨、板栗烧鸡、酸辣土豆丝……
华珠如数家珍地把廖子承的喜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下定决心,这回一定亲自掌勺。
马车抵达帝师府,华珠先是去王帝师的院子问安,打算邀请他一起用膳。但王帝师不在,华珠只得回了自己院子。
穿堂与前院,有丫鬟婆子向华珠行礼,华珠点头,吩咐巧儿与她们接洽一番,等过两日她忙完便与她们会面。尔后华珠推开大门,一股浓浓的葱香味儿扑鼻而来,华珠一怔,口水也跟着流了下来。
小厨房这么快便备饭了?像是知道她什么时辰会回来似的。而且桌上的菜——清蒸鲜虾、家常鲫鱼、红烧肘子、小鸡炖蘑菇、酒酿圆子,全都是她爱吃的,外加一盅她叫不出名字的汤。
“回来了?”廖子承从浴室走出,面色如常地看向了华珠。他褪去了紫色官服,穿着素白长衫,看上去,挺居家。
华珠诧异地眨了眨眼:“你怎么会在?”
“年华珠你不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很无聊?”廖子承径自走到桌边坐下,又看了华珠一眼,“不洗手吃饭?”
华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了张嘴,视线扫过一桌子美食,试探地问:“你做的?”
廖子承淡淡地“嗯”了一声,动手剥虾、剔鱼刺。
华珠眉梢一挑,做了一桌子菜,是向她赔罪呢还是向她赔罪呢?他也觉得昨晚太对不起她了吧,洞房花烛居然把她一人撂在房里。亏得这是在帝师府,若在染家,那么多妯娌姑婆看着,她的颜面算是扫地了。
这么一想,华珠反倒觉得自己太过小心了,刚刚还在为怎么讨好他怎么救颜家而绞尽脑汁呢。
华珠朝浴室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军机处忙完了?”
“没有。”廖子承淡淡地回答。
“那你吃完饭还得回去?”
“不了,今晚陪你。”
华珠的唇角渐渐扬起一个想要极力压制却依旧翘起的弧度,只不过……他的语调又令华珠眉心微蹙,自从确定关系以来,他甚少这么冷漠,可今儿从她进门,他便板着一张脸,明明都肯做菜向她赔罪了,干嘛还这么冷?
华珠鼓了股腮帮子,进浴室洗了手,在他对面坐下。
廖子承把剥好的虾和剔了刺儿的鱼肉放入华珠碗中,不紧不慢道:“为什么这么晚才回?”
华珠举着筷子的手一顿,想起了女子的三从四德,让夫君等自己似乎……不大合规矩。廖子承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清了清嗓子,华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太子妃留我叙旧,我离开东宫时就很晚了。”
“离开东宫后就直接回来了?”廖子承继续追问。
华珠不敢看他眼睛,更不敢告诉他,自己在宫里溜达了半个多时辰,还被赫连笙给表白了。万一他问起赫连笙到底跟她说什么,难不成她得告诉他,赫连笙等我俩和离了娶我呢。华珠眼神一闪,捏紧了筷子:“嗯,直接回来了。”
廖子承放下筷子,像个大家长似的,严肃地看着她。
华珠被看得心里一阵打鼓,知道自己又被看穿了,或者他其实早就知道宫里的事儿,就等在这儿等她主动认罪呢。
果然,廖子承淡淡地问她:“为什么在宫里逛那么久?别告诉我,你逛大半个时辰,腿都快走断,就是要等赫连笙。”
“才不是!”华珠猛地抬眸,目光凛凛地瞪向他,瞪了半天忽觉委屈,鼻子一酸,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以为你在军机处,我回来了又是一个人。”
新环境,新家庭,她充满好奇与憧憬的同时,也充满了不适应。他不在,她就觉得自己像被人给丢在了这座冷冰冰的院落。下人虽多,可越是热闹,她越是寂寞。
“你说了不会丢下我,可大婚第一天你就把我丢下了!我做了一整晚的梦,昏昏沉沉,醒来时比爬山还累。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我梦见我满世界地找你,跑了很多地方……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怎么喊也喊不应……”这回是没有蛇了,但那种无力和空虚,比梦见一大群黑蛇追赶她更令她彷徨和恐惧。也许别人看着她轻轻松松地游走在那么多阴谋诡计与生死命案中,觉得她特勇敢、特聪明、特坚强。她其实也觉得自己很坚强,但她两辈子积攒起来的智慧与坚强,在面对他时立刻会变得溃不成军。别人诬陷她杀人,都抵不过他一夜冷淡带给她的伤害深。
华珠很努力地隐忍,可泪水还是掉了下来:“我就是这么小气,就是受不得一丝委屈,我还爱无理取闹,后悔娶我了吧?”
廖子承的眸光微微一动,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她起身,被他拉到怀里,像个三岁孩子一般坐在了他腿上。廖子承一手搂紧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这种被捧在掌心的感觉,让华珠越发想哭了,就伏在他怀里,一抽一抽地,鼻涕眼泪一大把,全往他身上蹭。约莫也是知道他有洁癖,偏得膈应一下他。哭到半路,又哽咽着问他:“哭是不是特没出息?”
廖子承一本正经道:“不会,这是一种很节能环保的发泄方式,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