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盖摩擦杯身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皇室用的东西,自然是上乘品,本该是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在主人的故意而为下,显得刺耳了些。
门客们的心也随着这声音,一上一下的。
不自觉的将目光移到了别处,不去看主位上的三皇子。
方才谏言的那位门客,更是冷汗岑岑,自己跟在这位爷身边有些时日了,但还是摸不准他的脾性。
坊间传闻倒是也听过一些,皇家伺候的人多,人多了嘴也就多了。内院的事免不了传出去些风声,多是风花雪月的闲谈,也听不真切。
唯独记得清这位爷有次酒醉,冒犯了后宫的妃子。
坊间安了个风流的名头,门客周旋于政治之间,只道他是个沉不住的。
少年人有些悸动难免,可万万不该动了内宫的人。
虽是传闻,但多少有几分真。
方才谏言的时候,这事也在门客的脑海里浮现,加之三皇子欲在温峤父子俩回来的路上出手,一时起了训斥的心思,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用词也未加斟酌,眼下冷静了些,只余下后怕。
皇子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轻易地拿捏着自己的性命,还保持着谏言时的姿态,不敢起身。
额头上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门客终归是一介文人,从他开口一直到现在,始终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只能忍着。
三皇子有意让他吃些苦头,门客刚才的话,冒犯了。
摩擦的声音停了下来,“先生怎么还未落座?来人,扶着先生入座。”
三皇子似是刚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但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各自垂眸,对以后的谏言,多了一份考量。
门客刚刚的话,三皇子确实听进去了,思忖之下暗道自己愚蠢。
眼下,皇上正对自己心存疑虑,此时出手,无异于坐实了皇上的想法。
端是在国内制造些纷乱,被皇上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以后行事小心些罢了。
倘若伤及温峤的性命,尤其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自己这个皇子,怕是真如门客所说,废了。
说到底,各国的地位,全凭武力衡量,将军无疑是核心人物,动他等于动了国之根本。
大厅里一阵寂静,三皇子眯了眯眼,便道:“先生们许是乏了,回房休息罢。”
话落,众门客施施然退下了,仔细看的话,脚下的步伐都有几分急切,生怕这位爷再把他们召回去似的。
三皇子没精力顾及他们,仍稳稳的坐在主位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思忖东窗事发该如何应对。
这边,温峤父子回京路上没有阻拦,剿匪顺利心里也畅快,又思念家中女眷,路上也没停歇,急着往家赶了。
抵达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
温峤卧底回来,就听父亲说老夫人晕倒的事儿了,他自小便是亲近老夫人,心里一直记挂着,当下决定先回府,看望一下老夫人。
府上的门童把二人的坐骑牵去了马厩,温峤看天色尚早,吩咐小厮不要惊动府上,哪儿成想,刚踏入内院,就看到赵轻烟推着老夫人在园子里闲聊。
老夫人自昏倒那日起,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夜里总是睡得不安稳,最近几天赵轻烟总是想法子哄老夫人开心。
她睡不着了,赵轻烟就起来陪着,每每看着老夫人,心里总不免沉下几分。
现在正直日光和月色交织的时分,打下来的光都是苍白夹杂着些许艳色。
园子里的祖孙俩身上,碎了一层光似的。
老夫人精神不振的样子落在了温峤眼里,呼吸一滞,有个模糊的概念一闪而过,被他刻意忽略了。
赵轻烟最先注意到他,示意不要过来,刚才说话间老夫人打起了瞌睡,近来总是这样,老人又睡的浅,极易惊醒。
缓步向温峤移来,男人的眼神定定的锁在赵轻烟的身上。
恍然间,迷了下眼,顶着如此炙热的眼神,赵轻烟眼睫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