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至萧肃的十月深秋,在被禁足将近三月之后,太子被解禁,一切看起来与往日相当,只不过陈皇后被废黩了后位。想来轩帝与陈皇后之间以及陈家之间达成某种交易,以后位保住太子之位,不过在他人看来,也不过多此一举垂死挣扎,太子之位迟早也保不住。
不过陈家手中定还握有筹码,否则以轩帝斩草除根之势,也不会这般拖泥带水。如今陈家行事也越发小心翼翼,但盯着的眼睛还是只多不少,帝位继承权的吸引力总是莫大的。大概这也是轩帝所希望看到的。
陈皇后被废黩,实际上也只是继续幽居在凤仪宫之内,常人不能接近,仅太子与厉王子一月才能去得三次。这日太子与玄厉一起去见母亲,如今玄厉出落得更加艳丽,与幽王子在众皇子之中最为漂亮,只不过玄厉的艳丽带着些诡异与几分嗜血的味道,而玄幽则有些离尘的清淡。
陈皇后如今在凤仪宫内安了一座佛龛,整日诵经拜佛,希图以此得到轩帝与太后的谅解与宽心。兄弟二人来时,陈皇后还跪在蒲团上,一室静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到两个儿子,便让还留在身边的一个大宫女给摆了素斋。玄厉平日虽有些骄纵跋扈,却很心疼自己的母亲,忍不住问道:“母后,宫里那些不长眼的奴才没有克扣吃穿用度为难你吧?”
陈皇后看着从小疼爱的幼子,满眼怜爱,“母后还有你们,那些也是最势利的,你哥哥如今怎么着也是太子,母后定不会受了委屈的。只是你们兄弟二人平日行事要更加小心谨慎些,凡事多仰仗你们舅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保住了,总是有希望的。”
玄厉还有些意难平,“母后,难道你心中就不怨恨父皇的绝情吗?”
陈皇后面上带着些死灰般的黯然,“这么多年,是母后太天真太傲气,一直没能看清,才始终意难平。从小母后养在闺中时,就没受过什么委屈,你外祖生了你们舅舅许多年才得了我,从小就宠得紧,书香门第养成美娇娘,出阁又直接嫁与了你们父皇作了皇后,那时全天下再也没有女人有你们母亲这般幸运。”说到这里陈皇后脸上不禁涌出些羞赧的红晕,转眼又暗淡下来,“刚开始,你们父皇也是对我好的,即使后来又娶了那许多妃嫔,可哪个男的又没有三妻四妾呢,对我好也就够了。只是后来你们父皇心却全也不在这处了,我还没有早早看清,听信了宫中那些不怀好意的奉承和怂恿,才着了心魔,非要你们舅舅去出那口气。”
“到如今,母后才算真正看清了,人心都是虚妄的,争那些也都是枉然的,只要你们好就好了。”
太子把母亲手掌放在手心里,抚慰道,“母后,孩儿会更加小心行事,您就不要再过多担心了。今日来,还是想告知母后,邓夫人在太后跟前为五弟向冯家女儿求了亲,太后也答应了,若这门亲真结成了,到时候怕会更加岌岌可危。”
陈皇后安慰道,“月老在天上牵的红线,真结了亲我们也是没有法子的,为今之计,可千万要记得别做傻事!世事多变,更何况这集权利富贵于一身的皇宫,莫要乱了手脚,徐徐图之就好。”
不过陈皇后与太子都没注意到一旁玄厉从担忧到不平再到莫测的神色,因而也没记得多再叮嘱玄厉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33:嫣儿,叫俺亲娘,俺就给你除掉冯家小姐!
楚嫣:(谄媚状)亲娘!
33:(叉腰得意状)!
☆、灯市
最近长安城里很是热闹,不仅轩帝的五皇子来年就要大婚,而且几个皇子也要相继在雏凤里开府,一时间雏凤里往来礼官、工匠络绎不绝。太子早已娶了太子妃,还住在与玄宫相对独立的太子东宫启元殿内。从二皇子玄幽到八皇子玄肃,都已是十三到十七八的少年,都还没有成亲。虽说玄景之上还有三位兄长,可冯太后看上玄景倒也很自然。二皇子玄幽母族势力不及邓夫人,而且性子比较冷淡,做个闲散王爷倒是福分,运气不佳,沦为政治牺牲品也很可能。而三皇子玄鲁与四皇子玄定,性子都有些拙鲁,相较而言,无疑玄景倒是最佳人选。邓夫人如此上道,自然很符合冯太后的心意。
玄幽并未有成亲的心思,程夫人向来随自己儿子的心意就好,鲁王子闲散惯了,有些贪玩,轩帝更未曾觉得自己儿子都长得这般大,也没心思管束,侯门世家贵戚群臣中也并非没有人起了心思,只是上面没有意向,下面也不敢妄动。如今趁着玄景成亲,除了太子与九皇子还留在宫中,让几位皇子一并开府,一来轩帝图个清静省事,再来也是向天下释放信号,几位皇子也要娶妻了,下面看着办。因而待雏凤里开府后,可以想见其中热闹程度。如今坊肆里早已是沸沸扬扬,不过一般百姓也就图个热闹,排个鸳鸯谱或者排个皇子颜值榜或综合榜之类万民同乐又无伤大雅的娱乐。虽说一般百姓也从未见过几位皇子,但道听途说却总是不缺的。在未识其人的情况下,厉王子与幽王子的颜值总是最高甚至难分伯仲,因而颜值榜倒也分为以厉王子与幽王子为首的两类,不过这些都是琐碎,暂可撇过不提。
在如此欢庆的氛围下,总有几人不那么欢快的,楚嫣无疑即是其中之一,除却他外还有名满长安的秦公子。秦公子暗慕玄景已久,虽艳动京城,也知道自己终究不过是一个被捧出来的身份卑微的清倌而已,一直以来某种无谓的坚持仿佛再也没有意义,秦公子选择了妥协,以符合老板期许的方式选择在玄景大婚后择日竞价待沽。而消息还未放出去,只走漏些许风声,整个长安城不禁又轰动起来,垂涎已久的达官贵人们早就蠢蠢欲动起来。
而对于楚嫣而言,他思考了许久,还是觉得玄景大婚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令人恐惧的事情。那意味着他的景哥哥要被另一个人占有,而自己连分享都谈不上。但是谁也不能理解他,兄长和老阿嬷认为五皇子成亲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身边的知秋也不过觉得好玩,认为是小孩子的占有欲罢了;虽然夫子每次那种神情貌似能理解自己,可最后总会来一句,“还不过是小孩罢了”。楚嫣虽然很认真地对待自己难受的心情,可没有人把他这种心情当一回事;他想着,来年,他就在十一岁里面了,到时应该就能明白了吧。
至于玄景,如今也难以顾及这种小孩子般的忧郁,邓夫人每日得让他过目许多事项,随着年纪的增长,书经、骑射课程也在增多,最近轩帝也让每个皇子更多地参与政事了。每日回到椒风殿累得不行,怀里抱着软软暖暖的楚嫣,嗅着熟悉好闻的味道,催眠得不行,便也不曾记得安慰有些忧郁的小孩。
转眼已至十五元宵,正是人约黄昏后,树上柳梢头的良辰美景,冯太后与邓夫人为了促进小年轻的感情,便作主约了个时间地点,安排两人约会。玄景揣着消极应对的心理,便带上了准备煞风景的电灯泡楚嫣。邓夫人看出玄景的勉强,也就没有反对,便让跟着的知秋见机行事,创造机会什么的优秀管家必备技能。
长安城内灯市如昼,七彩花灯形态百异,挂在树梢、廊檐、城墙角楼、货摊,还有赶热闹的行人手中。排却那些花灯依附悬挂的人物,就像万点灯火悬浮在夜中一般,从高处而下,亮的灯火,黑的夜,从最为集中的长安集市到星星点点的乡村郊野,带着诡异离世的美,也带着人世喧嚣的意愿,看着这一副图景,仿佛将万里山河、亿万众生都存于心中,即敬且畏,亦爱亦悯。
楚嫣到如今,并非年年都来过灯市,前几年和兄长阿嬷来的时候,也不能太过肆意。府中收支都是账房一一做好,再向云中主母报账,兄长和老阿嬷也没收入,主母派下来的银钱实在不能说很充裕。不过让楚嫣心喜的是,他作这个陪读,吃穿皆是玄景包了,轩帝每月还发给一笔俸银,而且更让他高兴的是,他父亲后来还开了尊口,这俸银就给他作了零花,不让主母扣了去。这一举可算让楚嫣心花怒放,加上平日得的一些礼物和赏赐,如今他也觉得自己有一笔可观的小金库,这简直不能让他更有安全感了。
这次逛灯市,自然是不需要楚嫣掏自己的荷包,自己拿了两只花灯,知秋帮拿了两只,玄景要顾着他,便也只拿了一只。等到再看到喜爱的,楚嫣也只能忍痛割爱,欣赏欣赏便罢。灯市过半,也未看到冯家小姐的身影,玄景心中有些生疑。正于此时,知秋附到玄景耳边悄悄道,“殿下,刚刚收到黑甲消息,冯家小姐今日大概不会来了。”玄景挑了挑眼梢,瞧了瞧知秋,眼神里带着些询问,知秋会意点了点头,玄景面上不禁显出些喜意来。
玄景朝身边的楚嫣道,“嫣儿,把花灯从河里放出去我们就回去罢。”
楚嫣很是惊喜,“我们不用再等冯姐姐了是吧?”
不禁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如果景哥哥的亲事也像今天一样就好了。”楚嫣以为说得小声,不想却被某个有心人听了去,某人感觉还不错,稍稍有点飘的感觉。
如今楚嫣早褪去了幼时那一身婴儿肥,不过脸颊还是有一些肉嘟嘟,但一向被玄景收拾得很是精致,站在那,也算翩翩折枝弄梅少年一枚,不过在玄景眼中,还是那个有些愚笨糊涂容易被人愚弄的小孩。听清楚嫣自言自语的那句话,玄景仿佛才真切感受到,原来这再也不是只为吃食和玩具喜乐的小孩了,他已经有了更多忧愁而又占了心思的人和物,而自己无疑是其中很重要很重要的。这一发现让玄景很满足,心中也不禁生出了更多想法。
玄景亲事定在秋爽的九月,那时府邸也重新装饰完毕,不过在成亲之前轩帝选在了五月给玄景行冠礼。玄景虽只是普通皇子,但向来慵懒的轩帝却亲自给皇子行冠礼,而玄景又要与太后家族联姻,其中意味实在太明显,一时百官心中早有定论。礼毕后轩帝与百官赐宴,甚为隆重。
那晚,冯太后也将冯家小姐接进宫来,一来嫁人后再进宫的机会就少了,二来那些长辈尤其上了年纪的女性,硬是不放过所有促进小年轻感情的机会。群宴过半,冯太后命身边的小太监宣玄景到长宁宫,玄景虽有些不耐,但也不显出来,为了某些可能出现的意外,玄景便邀了鲁殿下和自己一道,冯太后见着定也欢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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