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面的学生们助威:“就是。”“课不好好上,不配为人师表。”“课都是陈浩哲在上。”
教导主任说:“你们对老师有意见,可以跟郑老师交流,也可以向高二的年级组长反映。我接到意见,会要求郑老师改善。你们班的班长为什么不帮同学反映?”
班长想:我一个人去反映,学校更可能敷衍,不会采纳意见。
嘴上恭敬:“毛老师,我们没有合适的机会反应。”
“我们……我们想直接换掉郑老师,不想她改善了。”徐仪清说出班级讨论意见。他十七岁,不懂要给老师下台阶。
班主任说:“我八月才离婚,儿子刚考上大学,学费都没有着落。你们这样收拾我,我都不想活了!”
开学以来,班主任头一次提及隐私。徐仪清惊讶,往旁边瞟一眼班长。班长神色不变。
正面的班主任又满眼血丝。徐仪清不忍细看,越过她肩膀,望向实验楼。
楼顶多一个红裙身影?但离得远,又是从下往上看,徐仪清看不清红裙女的面貌。
教导主任说:“换老师这个事情,我向校长汇报之后再说。班长带同学们先回教室。”
班长踟蹰:现在回去,这事就算没结果。
八点钟的上课铃响起。
在徐仪清眼前,那道红裙人影忽然从七楼砸下去。地面隐约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扔下去一个大水桶。
徐仪清瞬间心跳加速,手抖个不停。事隔五年,他怎么会再看到一次跳楼?
教导主任听到响声,走到楼顶东边缘朝下看。一人在操场上扭动,蹬腿。血迹四溅,艳过红裙。
班长扫一眼空荡荡的实验楼楼顶,趁机跟徐仪清耳语:“小徐,要求教导主任立即换掉郑老师。教导主任负责给老师编班的,说话能作数。我给你帮腔。我们既然罢课了,这事就要办成。”
背后的同学一阵骚动:“刚才是不是有人从实验楼跳下去了?”“你看到是谁没有?”“好吓人,不要看了。”
教导主任回到消防门前。
徐仪清没平复惊慌,仍记着相信班长:“毛老师,换掉郑老师,我们才回教室。”下意识搓起手,只觉得双手冰冰凉凉。
班长说:“毛老师,楼顶风大,吹多了同学们容易感冒。能解决就给我们解决吧。”
教导主任被这些学生要挟,面色铁青,心想:回头要拆掉这个班,太团结了不利于管理。目前优先处理躺操场上的学生。
口头答应:“赶紧下去。你们班会换个最好的数学老师来!”
他招呼上郑老师。两人大步跑下楼。
班长转身面向同学:“换掉数学老师了,大家回教室。”拉徐仪清到陈浩哲身旁。她一直看着教导主任,没有目睹跳楼瞬间,只听到声响,受影响不大。但旁边的徐仪清神情恍惚。
高二·三班的同学从她面前经过。胖胖女生也被其他女生簇着下楼。
徐仪清脸色逐渐恢复。
班长赵嘉怡问:“小徐,你刚才脸色白得吓人。被跳楼吓到了?”
“我连带想起其他人。”徐仪清勉强回答,“我初一进校就认识郑老师,她当时很为学生考虑。我不知道咱们这次罢课对不对。”
“罢都罢了,还想什么对不对?”白胖男陈浩哲说,“其他同学都下去了,咱们也走吧。”
他和徐仪清最后一波下去。赵嘉怡在最后面。
徐仪清说:“为什么总有同学自杀?第一死亡方式都是跳楼……”
陈浩哲说:“大学生及以上偶有吊死。”
“最多的还是跳楼。”徐仪清坚持,“为什么都是跳楼?”
“因为可以死得像鸟一样?”后面的赵嘉怡不确定,“教室挺闷的。”
陈浩哲说:“跳楼操作方便。不是有一种在高处就会想往下跳的冲动?我忘了叫啥了。班长你说呢?”
“不清楚。你们寝不是有个人天天刷托福吗?回头你问他。”赵嘉怡最后回头望一眼教学楼楼顶。
按她的思路,换老师自然该家长委员会去和学校协商。但昨晚同学们群情激愤,她对抗不了群体意志,骑虎难下,同意了罢课。这会儿压力更大。
她想:这次罢课有五十七名同学参与。巴蜀又是名校。法不责众,不可能一次性处罚所有同学。但我的保送名额肯定拿不到了。后续处罚又由谁去顶?
楼顶空旷,同学们确实全部下去。
她接前面的话题:“那个同学自杀,大概是因为压力大吧。跳下去这个行为特别象征解脱。”
“唉,自杀不划算啊。再有一年半到大学就轻松了。”陈浩哲说,“我背对实验楼,什么也没见着。班长,你怎么肯定那人是自杀?”
“那人跳下去之后,我看过一眼楼顶。前后左右没有其他人。”赵嘉怡说。
“那个女生跳下去之前,实验楼的楼顶只有她一个人。”徐仪清佐证。
“那她多半是自杀了。”陈浩哲采信。
三人从消防楼梯下楼。
徐仪清摸着楼梯扶手下去。扶手摸不到灰尘,料想阿姨们经常打扫。平常没人上楼梯,阿姨们也不锁门。
他从楼梯间的小窗户往操场上望。桂树霞枝金钏,桂花香气入脾。班主任郑丽华正在操场上弯腰哇哇呕吐,挡住了地上的红裙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