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叶莲灯发现他们好像完全忘记了有她这么个存在,便忍不住咳了一声。
芸娘一惊,缓缓从麻子怀里抽出来,梨花带雨地看着叶莲灯,柔声问道:“这位是?”
叶莲灯凉凉道:“打杂的!”说完便大剌剌地推门先进去了。
“……”麻子牵过芸娘的手,也跟着走进了屋子,“救…救命恩人。”
两个人情不自禁,又如胶似漆地黏了好一会儿后,芸娘终于舍得为她这个姑且算半个恩人的“不速之客”倒了杯茶,叶莲灯这才有机会仔细欣赏美人。
芸娘约摸三十出头,一袭白衣虽是花魁青楼,却并未沾染一丝风尘味,她的眼神清澈柔软,皮肤白如凝脂,一举一动虽是盈盈娇弱,煞是惹人心生怜爱,可叶莲灯却在她举手投足之间,觉出有一股淡淡的坚毅英气来。
芙蓉美人姿,秋菊清素骨。
的确是个不俗的女子。
叶莲灯忽然有些好奇,麻子究竟是多走运竟能得了这花魁的真心。
麻子不仅结巴,还人如其名,满脸麻子。
叶莲灯通过他的声音猜测他也不过三十来岁,但他嗜酒成性,加上常年微驼着背,乍看来就像是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一般,和芸娘站在一起时颇容易让人误解为父女。
“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啊?”叶莲灯不知想起什么,随便地问道。
麻子正欲开口,芸娘已经软软道:
“我是十年前从东边逃难来的。那时,天下武林处处纷争不断,我们这些贫寒人家只有一路西逃,逃到最后无处可去,亲人也悉数死在了逃亡途中,我便随乡邻们来到了平家村。再然后,妈妈瞧我姿色尚可……”
“啧!花魁大美人,你这叫姿色尚可,你再谦虚也得给我留点面子呀。”
叶莲灯一脸不以为然,夸张的语气让芸娘觉得她倒是很好相处,竟跟着被逗笑了。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谁知叶莲灯话锋一转,接着问道,“东边?大漈还是东洛?还是说是昭晏?”
“我和郎君都是大漈人,叶姑娘你是哪里人呢?”
“诶呀,正巧了,我也是大漈人。我最喜欢大漈的紫竹林、墨阳镇,还有那个风雪城了,听说风雪城里当年还出了好些个顶有名的江湖门派,你记不记得?只可惜都不怎么走运,只要有一个势力略微要超过其他门派,门中就会有人死于非命。那个才叫惨哪。”
芸娘笑笑道:“我不过普通人家出身,哪里晓得那些江湖大事呢?叶姑娘你年经轻轻,去过的地方还真不少,实在令芸娘羡慕。”
“紫竹林其实是多年前一个杀手组织,大约十年前,忽然一夕之间组织内部人员全部暴毙,死相极惨。”
“啊,竟有这种事情?叶姑娘怎么知道?”
“因为这是我瞎编的啊!”
“……”
芸娘无奈地笑笑,一小会儿的攀谈之后她大概已经清楚了叶莲灯的性格,明白她说的话多是玩笑话,便保持微笑地摇摇头。
叶莲灯在试探。
起初她担心麻子遇人不淑,怀疑这个芸娘又骗感情又骗财,便特意问了几个问题。
一连试探下来,没看出什么端倪,看来他二人是真心的。
麻子一直满面春光地保持沉默,一听到芸娘说话就傻乎乎地点头。
只是,在叶莲灯看不到角度下,他的手一直有力地紧握成拳。
他们随随便地聊了几句后,几个人便开始喝起了酒。
叶莲灯臭不要脸,老把不擅长的事情伪装得很擅长。
她其实酒量奇烂无比,沾酒就醉,但偏偏整天嚷嚷着要喝酒。
她若是不高兴,醉了立刻就睡,乖得像个熟睡中的襁褓婴儿。她若是遇上了开心事儿,不把房上的瓦揭下来几片,是决计不会安安心心躺着的。
这一夜,不知深浅的芸娘和麻子无意中灌了她不少酒,事后颇为后悔地照顾发酒疯的叶莲灯一宿。
她一会儿又是自个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又是搂着朱云要抱抱,麻子只好一直堵着门,不让她出去祸害黎民百姓。
故而叶莲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有一些怀疑人生。
她是在桌子上醒来的,脖子一动就疼,因为昨天晚上,她折腾累了之后,极其风骚地像王八一样趴在桌上睡了一宿。
麻子和芸娘似乎是困得不行了,两个人相拥着靠着桌腿睡着了。
叶莲灯跳下来,不可思议地细细打量他们,还看到了芸娘绝美长眸下的……黑眼圈。
罪过罪过!
叶莲灯无视了满地的残局,从怀里掏出一叠钱压在破了的酒杯下面。
她不禁有些佩服他们两人,居然没有让她把老鸨那些麻烦人物引来。
她自然是没见过自己发酒疯的样子,但是上一次发酒疯是在昭晏皇宫,她刚顶替了澜炽的位置,愉悦至极,半夜里跑到膳房偷了点酒喝。
第二天,宫女们被她吊在树上,一个个哀嚎着把她叫醒……
她发起酒疯来,自己都怕。
但是,她偏偏喜欢喝酒。
叶莲灯打了个寒颤,无比愧疚地跨过麻子二人,走到窗户边准备离开事发现场。
忽然,她猛地扭头,神情瞬间变得冰冷严峻。
屋子里还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