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刑部尚书啊,是景宣的舅舅。”
“景宣?”宋枝落怔愣了一下,然后瞳孔微缩,“您说宣王?”
“是。”
宋枝落嘴微张,刚想开口,秦晚步履匆匆地走到景离身边,沉声说道:“王爷,钱世旋死了。”
“谁死了?”宋枝落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晚。
“钱世旋。”
“怎么回事?”景离凛声问道。
“今天中午钱世旋回京路上遭山贼截路,他带的人反抗不成,全部遇难。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景离皱了皱眉,就听见由远及近一声“报!”。
院外一小厮佝着腰小跑到景离面前,“王爷,宫里传信,召您入朝。”
景离听完,沉默地点了点头。
太和殿内,文武重臣都手持着笏板整肃以待。
祁胤帝在赵无敬的搀扶下坐上龙椅,扫视了一圈朝臣,清了清嗓子,“朕急召你们来,你们应该都知道,是因为工部尚书钱世旋之事。”
下面齐声一片“微臣明白”。
“此事事关十三条人命,还涉及山贼猖獗的问题,朕需要各位爱卿,给朕一个妥善的解决之法。”
祁胤帝的话刚落,一个白发苍苍、身着紫袍的老人从人群中走出,欠身行礼后方道:“陛下,依老臣之见,是时候拨军剿灭山贼,还百姓安生了。”
“萧太尉所言,朕会考虑。还有呢?”
“陛下,依臣之见,钱尚书从平堰回京,途径之地虽山峦起伏,但因陛下治理有方,近年间鲜有山贼作猖。钱尚书此番遇害,微臣恐怕其中有诈。”
景离循声看去,那人身姿挺拔,眸光内敛,垂在腰间的令牌上赫然刻着他的名讳:大理寺少卿陆京易。
此言一出,朝堂一阵哗然,不少人交头接耳起来。
祁胤帝咳嗽一声示意安静,然后看向陆京易,“陆少卿,那你告诉朕,有何诈啊?”
陆京易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微臣暂不知,还请陛下请此案交由大理寺彻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就在祁胤帝沉思时,景离上前一步,“陛下,儿臣带回一人,可以协助大理寺尽快查明真相。”
“何人?”他的话果然勾起了祁胤帝的兴致。
“云城仵作,陆祈。”
此言一出,又掀起一阵浪。
谁人不知陆祈名号?
在破获扰动满朝风云的“红衣案”后,却销声匿迹,一分赏赐也没领。
景离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他身上,各怀鬼胎。
“是那个破了红衣案的仵作?”祁胤帝问。
第23章二十三大理寺
祁胤帝思量了一会,宣布道:“那好,朕就将此案交给大理寺和离王去查,七日之内,给朕答复,诸爱卿可有异议啊?”
朝堂之内,所有人跪拜在地,一口同声:“陛下圣明,国祚永年。”
景离前脚走出太和殿,后脚就被景湛叫住。
一身锦袍,矜贵三分。
“二弟好本事,竟能请到陆祈先生出山。”
“太子殿下过奖。”
“二弟可不要辜负父皇对你的期待。”景湛拍了拍景离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劳太子殿下费心。”景离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和景湛擦身而过。
景离回到王府的时候,就看见宋枝落坐在前院,眼巴巴地看着门口。
很少见她这幅模样。
“怎么坐在风口?”景离嗔怪一声,摸了摸她冰凉的手。
“钱世旋不是山贼害死的,对吗?”宋枝落捏着景离的衣角,虽是问句,却用的肯定语气。
景离侧身,替宋枝落挡住从外灌入的风,“我向皇上推举了你,以陆祈的身份,协同大理寺彻查钱世旋一案。他既然是你的弑母仇人,那他是生是死,本王都让你了结。”
宋枝落瞳孔微缩,看向景离的眼里溢着复杂情绪,手缩在景离的掌心一点点回暖。
“皇上限七日之内破案,明天一早,本王就带你去大理寺。”
“好。”
这一夜,注定无眠。
祁胤二十年,姜世蕃被诬陷锒铛入狱后,没多久就死在狱中。
姜添月作为姜家独子,按理回姜家奔丧,主持后事,可是却一去不返,音信全无。
懵懵懂懂的宋枝落被宋聘哄骗,以为姜添月抛弃了她,也曾心生怨念。但随着年纪增长,宋聘终于在一次争吵中说漏了嘴,原来姜添月不是不要宋枝落,而是早在青阳坡失足坠亡。
宋枝落一直不相信也想不通,为什么姜添月会出现在不该经过的青阳坡,她处心积虑查了几年,却在真相即将浮出水面的时候,当头一棒。
原来钱世旋不过是个被牵线的傀儡。
翌日。
当宋枝落一袭黑衣走到景离面前时,景离呼吸微窒。
墨黑长袍,衬得宋枝落眉目清隽,风阙飘飘之下,纤细高挑的身段不输给男人半分。
景离含笑地看着宋枝落,“陆……先生?”
宋枝落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景离的唇上,眉眼染上淡淡的笑意,“王爷不许取笑我。”
没等景离反应过来,宋枝落就收回了手,钻进了候在一旁的马车。
唇上还附着浅浅的温度,景离低头,嘴角扯起一抹笑。
京城西街,大理寺。
守在门口的带刀捕快眼见马车停下,从车上走下来两个男人,举手抬足间,是如出一辙的尊贵雍容。
捕快们交流了一个眼神,派出一位代表上前,问道:“来者何人?”
“本王找陆少卿。”
那捕快一听,眼珠转了转,像是思及什么,连忙行礼,“小的眼拙,小的这就带离王进去。”
说完,他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迅速将大理寺的门打开。
宋枝落撇撇嘴,小声嘟囔:“见风使舵。”
大理寺因为钱世旋一案,特意腾出一间房,摆放二十一具尸体。
宋枝落踏进去的时候,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和血腥味。
她抬眼看去,尸体放在支起的木板上,只用了几片蒲叶简单遮盖。不远处一个男人身形清瘦挺拔,视线落在他面前的尸体上。
听闻动静,那人抬起头,黑眸锐利深邃,但脸色寡白,下颌线紧绷。
他向景离作完揖后,扭头看向宋枝落,“陆先生,久仰大名。”
景离垂头对宋枝落说道:“这是大理寺少卿,陆京易。”
宋枝落了然地点点头,向陆京易问好后,从随从手里接过自己的木箱,在最下层的格子里抓了一把苍术和皂角,撒进油烛里。
又在隔层里翻出一个小袋子,从里面取出两片生姜,放在摊开的掌心上,示意陆京易和景离。
“二位爷闻不得尸臭,含片浸过麻油的生姜会好一些。”
陆京易别扭地看着宋枝落,“不用,我可以忍受。”
宋枝落好笑地看着陆京易逞强的样子,叹了口气,“陆少卿,等我将这些尸体开肠剖肚后,淤在尸体内的腐血会全部流出,到时候混着尸臭,您就忍受不了了。”
陆京易当即便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恶心的感觉从腹部处延伸至喉咙,让他整张脸都变了形。
不多想,他捏起姜片,往嘴里送。
景离好整以暇地看着陆京易的糗样,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俯身凑近宋枝落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帮我放。”
宋枝落诧异地侧头看向景离,鼻尖堪堪擦过他的鬓角,她连忙退后一步,和景离拉开距离。
幸好陆京易的注意力在尸体上,不然他看到的就是两个“男人”在耳鬓厮磨。
景离不动也不恼,就垂眸看着宋枝落。
宋枝落微瞪了景离一眼,索性踮起脚尖,伸出五根细指,捏住他的两腮,将生姜迅速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松手,背过身去。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宋枝落忽视景离焦灼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走到陆京易旁边,问:“陆少卿,钱尚书的尸体是哪一具?”
陆京易带着宋枝落走到房间中央,指了指右手侧的一具说道:“这具就是钱尚书的,右边这些都是他部下的尸体,”顿了顿,陆京易指向左边,“那边八具是山贼的尸体。”
“好,我知道了。”宋枝落从箱子里拿出一双白手套戴上,揭开蒲叶,入眼的是一张血迹斑斑、近乎模糊的脸。
和那一日在醉花楼见到的判若两人。
宋枝落用一块布将钱世旋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后,两指用力,掰开钱世旋紧闭的眼睛,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眼球,又将钱世旋染血的衣裳一件件扯开。
这个举动在陆京易看来,并无他想,毕竟现在的宋枝落是男儿身。
只是,背后的景离脸色一沉。
钱世旋胸口有深浅不一的伤口,伤口边缘是干涸的血渍和暗紫色的尸斑,宋枝落用手指压了压,尸斑出现褪色的迹象。
她转头对陆京易说:“钱尚书眼膜呈现严重的浑浊状况,嘴角开始皱缩,巩膜上有黑斑出现,尸斑减淡,可以证实钱尚书的确死于一天前。”
说完,宋枝落俯低身体,停在钱世旋心脏处的一道伤口上方,“钱尚书虽有多处刀伤,但致命伤在这。”
她点了点心脏,“刀刺破心脏,导致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