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梁鳕又用迟到会被扣工资,无故旷工会被炒鱿鱼这样大事件来敦促自己,但,还是没有。
溪水清澈,铺在水面上的落日余晖如淡金色的薄纱,那薄纱随着远去,眨眼间,消失殆尽。
夜展开第一道幕帘,从浅灰色变成花灰色,再从花灰色变成墨蓝色,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墨蓝色幕帘映衬下多了一道圆圆的光圈。
有一道光圈停留在她指尖上,一动也不敢动动,就怕哪怕呼吸稍微大点都会把小家伙吓跑。
即使她连呼吸也不敢,那小小的光圈还是从她指尖上溜走,是左边的声响赶跑了它。
目光循着那声响。
温礼安不知道何时来到,此时他正坐在她身边,两人肩膀距离很近,任何一位稍微移动一厘米,那两个肩膀就会变成紧紧挨在一起的关系。
现在,梁鳕再也没有力气,亦没有精力去搜刮出那些可以蜇人的言语,赶跑这位被她列在名单里“不受欢迎、存在诸多不稳定因素的危险人物”。
天边最后一缕墨蓝色被严严实实遮挡,黑暗以一种无边无际的姿态展开,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旷野上的树木剪影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这是一天中梁鳕最为惧怕的时刻:天黑了,那个男人还是没有从妈妈的房间离开,接下来要到哪里去呢?要去找谁玩呢?因为肤色问题街上的孩子们总是不乐意和她一起玩。
依稀间,透过沉沉的黑暗,梁鳕看到那在街角处的小小身影,一动也不动,像极被谁随手一扔的人偶。
街角处小小的人儿心里碎碎念着:怎么那个男人还是没从妈妈的房间离开。
心里委屈得像什么似的,头一偏,正好,有一个肩膀在那里。
那个肩膀很舒服,头靠在那个肩膀上,说:“温礼安,以后我再也不去假装自己是好人了。”
可不是,她那么小的一点,好不容易从同伴中那里得到可以从哪里批发到便宜的花,好不容易学会招揽客人,好不容易学会了讨价还价的技巧。
好不容易,真真是好不容易把一个礼拜卖花的零碎钱换成更大的票子。
彼时间,那递交到梁姝面前的一百比索大得让她误以为可以买下整座天使城,骄傲满满:“妈妈,以后由我来养你。”
然而,可以买下整座天使城的那一百卢比只能换到毒贩手中的两根自制烟,那还是最便宜的烟。
那晚,她躲在街角哭:妈妈你知不知道玫瑰花的花刺有讨厌,它让我的手指头现在还疼着呢。
妈妈你知不知道通往批发市场的路有多难走,不仅难走还远,妈妈你又知不知道那些卖花的男人说的“小姑娘,等你十五岁时叔叔再来找你”有多讨厌。
依稀间,回到那个夜晚,那个街角,泪水一个劲儿的掉落。
十几年后,街角的小女孩长大了,天使城附近有国际红十字会成立的福利机构,月末时福利机构会收到一些善心人士捐献的物品。
那个上午,她和往常一样来到福利机构领取书籍和面粉。
无国界医疗队设立的站点紧挨着福利机构,她帮忙福利机构一位员工送水到医疗队站点,巧地是她碰到因伤到大动脉失血过多处于昏迷状态的达也。
医疗队血库并没有符合达也的配血,苏比克湾距离天使城有数小时车程,负责达也的白人医生满面愁容,小男孩是从树上摔下来被好心人士送到这里的,她无法联系到小男孩的家人。
躺在那里脸色苍白是曾经用甜腻声音唤她“小鳕姐姐”的小男孩,更加重要地是小男孩的姐姐叫做妮卡。
如果假装没看见的话,那她真的是那家人口中“可以把良心丢到狗盆子”的人。
抱着试看看的心态来到白人医生面前。
更巧的事情是她和达也配血成功,怀着“嗯,做了这件事情日后如果在某个国度遇到妮卡的话就不用夹着尾巴做人、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困扰到她的噩梦也许因为这件事情会消失不见”的心态。
她把手伸到白人医生面前。
输完血,偷偷溜回家,几天后,她在街上遇到戴着手护具的达也,为此她心里还沾沾自喜,那400CC血液除了让她短时间不适之外,并没给她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沾沾自喜没几天,当天给她采血的白人医生找上门来,白人医生自称“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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