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性命,一名服侍了他半生为他生下儿子的枕边人,就为了这样可笑的理由被残忍杀死。
他的父亲从未将他和他的母亲当成活生生的人。
他的痛苦、他的怨恨、他的怀疑,招引来了浓重的秽气。重六不确定他是从哪里沾染的,似乎有一个十分隐晦的源头,被庄承的意识刻意模糊掉了。
或许是……之前庄承提到过的穷极之书?这么强的秽气……定然不是偶然碰见的。
越来越浓的秽气开始令庄承的身体内部发生肉眼不可见的畸变,他对于时间、对于记忆的概念开始扭曲改变。
他开始能够回到过去,看到过去。他看到了父亲杀死母亲的全过程。
大娘帮他压着娘的脚,而他强行将一整碗汤圆灌进娘的喉咙里。娘咳呛着,挣扎着,终于汤圆卡在她的食道里,压迫了气管,令她无法呼吸,痛苦地窒息而亡。
他不仅仅看到了这些,他还看到了父亲与大娘商议谋杀母亲的过程,看到了过往那些年当父亲和大娘虐待毒打他和母亲时心中所有理所当然的想法,看到了在他的亲人们眼中,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恨他们,恨这世间的一切。因为除了芦花外,再没有人给过他温情。在他眼中的世界,痛苦、是折磨、是永恒的彷徨。人们带着恶意陷害彼此、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做出任何事。
他想要终止这一切,终止所有痛苦的根源。
人就是痛苦的根源。
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够与黄衣之神产生如此强的共鸣。为什么他接受了黄衣之神对他灵魂的入侵。
这也是为什么庄家一夜之间全族都消失了。从房子到草木一颗都不剩。原本庄家老宅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陷坑。
附近的村民传说有在半夜听到凄厉的鬼哭声从庄家的方向传来。但他们想象不到,庄家人,尤其是庄承的父亲、大娘和祖父,在庄承那畸变双眼的凝视中,有着怎样悲惨的下场。
在那之后,庄承回到了天梁城。只是那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庄承了。
他摒弃了人的身份,因为没有人需要他。人带给他的只有痛苦。
他拥抱了接纳他的、认为他并非“废物”的、愿意让他作为自己的“祭司”的黄衣之神。
至少是庄承认为中的黄衣之神。
影州毕竟遥远,庄家又不是什么多么重要的家族,以至于这些消息还未流传到天梁城来,以至于重六和掌柜一直难以打探到。
终于,重六看到了在那些黄色秽质的裹挟中快要消亡的最后一点人性。
这一切妖异的,仿佛深入了对方精神中的感知,对于重六来说都不是悉心思虑过的,而更像是……某种本能。
某种他在染上秽气前没有、或是没有注意过的本能。
他本能地知道他需要打乱那些黏稠的黄色太岁对庄承的控制,而他也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
只不过他伸出的不是手,而是其他的什么更加长、数量更加多的东西……
那些不应该存在的腕肢沿着那些黄色物质组成的密网探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