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夜毫不避讳的在苏洛跟前穿起了里衣,他的身形因常年寒疾缠身而显得有些消瘦,皮肤却是少见的白皙,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苏洛瞥了一眼便不由自主的想起昨晚上的手感,李舒夜的胸膛摸上去又滑又软,光腻的仿佛能将人的手指吸住一般,让她忍不住想要多摸一下多咬几口,以至于那里现在布满了暧昧的红痕与隐约的牙印,都是她昨夜的杰作,看的苏洛脸上又有些发热,赶紧移开目光,专注的穿起了上衣。
待她整理好衣装准备束发时,李舒夜却走到了她身后,轻轻将她按在了铜镜前的木椅上,伸手接过了苏洛手中的长梳。
“……舒夜?”苏洛有些意外,想要回头却被李舒夜制止,只得任由他握起自己的长发,一束束的放在手里细心疏开,慢慢绾成苏洛平日里喜爱的样式,最后将那条他送给苏洛的,带着金铃的绯色发带束上,打成了一个精巧的结,发梢的金铃随之发出清脆的细响。
李舒夜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而白皙,仿佛精雕细琢的白玉摆件一般,是苏洛最喜欢的地方。她看着铜镜中的李舒夜用这样一双手一点点细致的梳好自己的长发,又慢慢绾成她平日里常梳的髻,动作有些生涩,却是不紧不慢,仿佛把玩一件终于握在手中的珍宝,只想一丝一缕的好好摩挲,将每一丝纹路都记在心中才好。
苏洛心中蓦地一暖,被李舒夜的神情不经意间戳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微微带着笑,看着镜中的李舒夜一点点的为她梳好了长发,而后俯下身与她齐平,向着镜中的苏洛轻轻弯了弯嘴角,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手艺,顺势挑起了苏洛带着金铃的发尾,放在唇边落下一吻。
那一吻分明没有落在苏洛身上,她却觉着心湖中仿佛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连灵魂都悸动无比,竟是比任何的亲密接触与甜言蜜语更能打动她。这一刻苏洛只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好让她能就这么一直静静的注视着铜镜中的李舒夜,与他一辈子相守相望下去。
正在二人忍不住相视而笑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打破了房中安静而甜蜜的气氛。那人敲了敲门也不等人应声便自己进来了,苏洛回头一看,却是恢复成了本身容貌的江怜南,正捂着眼睛一点点的挪进来,一边啧啧出声,“这大早上的你俩也省着点儿来成么?我们好歹还算是在逃亡途中,瞧阿洛你面上的神情,倒像是刚成亲的小媳妇儿,啧啧,要我说什么好?”
苏洛面上一红,咳了一声掩饰道,“谁让你先大清早的乱闯别人房间?”
“行了行了,我可没时间跟被情郎迷的晕头转向的小姑娘计较。”江怜南嫌弃的朝苏洛摆了摆手,“今晨唐念联络上了千机营的人,得知了一些淮南的情况,叶清与萧云在千叶山庄大打出手,萧云负伤而去,叶清应该也受了不小的伤,只是千叶山庄严密封锁了消息,在没叶二公子与新婚的唐念之前连千机营的人也探不到风声。”
李舒夜闻言皱了皱眉,与苏洛对视了一眼,显然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叶清封锁消息多半是因着天魔噬心*,谁也想不到与魔教水火不容的云湖盟盟主会使出这等邪功,看来萧云受伤而无法追击众人的消息的确属实,李舒夜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有些担心叶清的情况。当初苏洛不慎被萧云重伤,几经折腾近乎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来,却是不知叶清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了,只能希望他伤不及心脉,能用当初救治苏洛的重针之法给救回来。
江怜南似笑非笑的看着皱起眉头的李舒夜,似乎很期待他会如何反应。李舒夜却是知道他心中在打什么算盘,原本江怜南倒戈便是因为他们这一方占据着险要优势,若是叶清的伤救不回来,只靠叶昀一人支撑千叶山庄自然不足为虑,他们顶多能与萧云一方势均力敌,那时候江怜南会站在哪一边,便需要好生再考量考量了。
“你且随我们一道去淮南,既然我治得好阿洛,叶清庄主的伤势自然也不在话下。”李舒夜沉声答道,先给江怜南吃了一颗定心丸;江怜南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无所谓,又与李舒夜交换了一些情报,而后随他二人走出了房间,与从云湖堡逃出来的众人聚在了一起。
自地牢中被救出来的几人显然已经从唐念那里听闻了千叶山庄的变故,对萧云的所作所为都有些惊疑不定;然而在云湖堡时萧云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他们也都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那人所为,毕竟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萧云这么做都显得太过疯狂了,即使苏洛是传闻中拥有天魔噬心*的魔教妖女,也犯不着为此与千叶山庄撕破脸来,更连累他们一众门派倒戈,即使手刃了魔教余孽也显得有些吃力不讨好。
真相还有待确证,几人也拿不准自家门派的态度,最终谢过救人的李舒夜于江怜南后便一一告辞,到最后也只剩下叶昀与唐念,还有另一个与千叶山庄有过命交情的江湖豪客来。叶昀对这些枉称与千叶山庄交好,真正落难时却各自飞的人气愤不已,连拍了好几次桌子,还是唐念给劝下来的,如今叶清的伤情不明,他们应该尽早赶回千叶山庄才是,哪有时间跟这帮伪君子们折腾。
几人马不停蹄的从水路赶回了千叶山庄,管家见到安然无恙的叶昀后差点老泪纵横,一个劲儿的埋怨自己疏忽才导致萧云的人从千叶山庄劫走了自家二少爷与新婚的少夫人。叶昀宽慰他几句便急着去见生死未明的叶清,管家仔细确认他们一行人中没有外人后才放下心来,领着众人去了后山竹楼。
才两日未见,一向清冷不问世事的叶清此刻却虚弱的躺在床上,面上浮着一层明显的死气;叶少秋正盘坐在他身边诊脉,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众人的到来一般淡淡的颔首,而后将叶清的手腕仔细的放回了锦被之中。叶昀看的双眼一红,急急的跑上前,有些手足无措的在叶清的床前挺了下来,转头询问叶少秋,“……大伯,我大哥他,他怎么样了?”
叶少秋双目紧闭,少见的沉默了下来,忽又抬头朝人群中唤了一声,“舒夜小子可在?”
“我在。”李舒夜走上前来,朝叶少秋微微躬身,而后也替叶清诊了一会儿脉,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的等在一旁,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舒夜才缓缓收回了手,向叶少秋拱手示意。叶少秋挥了挥手,让闲杂无关人等都离开,只留下了叶昀与刚过门的唐念,还有李舒夜与苏洛在场。
“血脉郁结,心脉受损,正是被天魔噬心*所伤之兆;所幸叶庄主功力深厚,并未伤及肺腑,倒是比阿洛当时的情况要好上许多。”李舒夜缓缓说道,叶昀跟唐念闻言都松了口气,他二人都见识过李舒夜冠绝江湖的医术,李舒夜会这么说自然表明叶清还有得救,不禁稍微放下了心来。
“现在放心还为时过早了些,我可使用重针之法为叶庄主疗伤,只是伤愈之后功力是否还能如从前一般却也难说,毕竟天魔噬心*以吸人内力为主,虽不知萧云此番为何所伤,二位还是做好准备比较稳妥。”李舒夜轻轻叹了一声,却是没想到自己还有施展重针之法对付这魔教邪功的一天。他转头看向了叶少秋,拱了拱手,“这重针之法需一人为在下监查施针时的度量,还请叶老先生能出面相助,方能万无一失。”
叶少秋虽是目不视物,却也是在场除李舒夜之外唯一懂得医术之人了。他点了点头,嘱咐下人按李舒夜的吩咐准备施针所需之物,而后在竹楼中单独隔出一间房,为叶清疗伤而用。
重针之法难就难在下针的精准度上,须得靠施针之人丰富的经验来细细调整,方能达到最好的效用,因此施针过程格外漫长;上一次苏洛尚在昏迷中并未感觉到,这次可是实打实的体验了一把这漫长到底有多长。李舒夜这一进去便再也没出来过,竹楼中只弥散着辅助安定心神的熏香味道,苏洛在门口等的百无聊赖,睡过去又醒过来,吃了顿下人准备的饭菜,直到第二日天色擦黑之际李舒夜才从那房中走出来,眼底积着深深的暗影,面色疲惫无比,却是朝等在门外的三人回了一个微笑。
“——叶庄主已无大碍。”
叶昀闻言便冲进了房间,唐念向李舒夜道过谢后也掀开门帘走了进去。苏洛有些心疼看着额上还有虚汗的李舒夜,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李舒夜的身子经不得累,苏洛怕他寒疾复发,又渡了些内息过去,见他只是疲惫了一些,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李舒夜伸手抱住苏洛,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微微头搭在少女的肩上,累的快要站不住的样子,苏洛安慰般的抚了抚他的背,回想起下人送来的吃食还有一些,打算盛一些过来让李舒夜垫垫肚子,却被他固执的抱在怀中动弹不得。
“舒夜……辛苦你了。”苏洛回想起上次他也是这般尽心尽力的为自己疗伤,可她却在醒来之后留书不辞而别,不由得心中微疼,任由李舒夜撒娇般抱着她不放手。李舒夜用力抱她一会儿,好半天才回了些神,低头轻嗅着少女发间的淡香,缓缓开口,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嘲弄的味道。
“……阿洛,这一次云湖盟里,怕真是要变天了。”
☆、第96章 君山
千叶山庄中那一晚所发生的异变很快就传遍了开来,与千机营,千叶山庄,九黎三门宣布退出云湖盟的消息一起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众所周知云湖盟是由五大门派所组成,如今三门退出,盟中就只剩下早年式微的萧府与失去一代宗师纪子修的青麓剑派,任谁都能看出这昔日江湖第一大盟已然是名存实亡。
关于三派退出云湖盟的原因江湖上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云湖盟主萧云不满叶二公子与唐念的联姻,因而故意扰了成亲礼导致与千叶山庄决裂;有人道是萧云设计捉拿好不容易现身的魔教妖女苏洛,手刃天魔噬心*的源头;更有传闻说其实萧云才是整个事件的幕后主使,所谓追缉魔教不过是云湖盟一出自导自演的好戏,真正的邪功秘籍早已落入他手中,是以向来为人清高的庄主叶清不愿同流合污,连同其余三派一起退出了云湖盟。
无论如何,萧云的处境都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而他却没有在这关键的档口出面挽回云湖盟的声望,反倒是彻底失去了踪影,连向来与云湖盟交好的众门派也寻不得他的消息,只道是萧云在千叶山庄中受了些伤,须得凝神静养,不宜在此时劳费心神,待伤愈之后自会出面给众人一个合理安心的解释。
李舒夜看完了手中的纸条,微微勾了勾唇角,将纸条放到蜡烛边上烧掉了。稳定过叶清的伤势之后他与苏洛便回到了落日楼,利用凛渊阁的势力趁热打铁的散布关于云湖盟分裂的消息,再暗中引导流言偏向对萧云不利的那一边,只待萧云抵不住压力出面之时,李舒夜便会将至今为止收集的所有证据都当众公开,给他致命一击,让萧云至此身败名裂,尝尝当初害的苏洛被人人喊打满街追杀的滋味。
这原本也是李舒夜暗中安排的计划,只是扳倒全盛时期的云湖盟尚需一些时日,此番却是萧云作茧自缚,白白送给他一个完美的时机。就算萧云一直躲在云湖堡中不出来也无妨,局势已然被凛渊阁所控制,即使萧云有通天的手段,复出之后也再无可能如从前那般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对苏洛虎视眈眈了。
将手中最后一份情报送了出去,李舒夜总算解决掉了这个一直威胁着苏洛安全的心腹大患,不由的松了口气,伸手捏了捏眉心,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打开来。盒中铺就着华贵的丝绒,上面静静的躺着一支花梨檀木与红珊瑚为底所制成了发簪,以金丝掐边,主体是一颗通透的月萤石,被红珊瑚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光,绞丝取代了流苏的部分,尾部缀着三枚极其精巧细致的金铃,与苏洛发间的那一枚十分相似。
李舒夜的手指轻轻抚了抚那发簪上的月萤石,嘴角的笑意不禁加深,连目光也变得格外柔和起来。这支发簪是他特地为成亲礼而准备的,包含了他与苏洛共同经历的一切;象征着着凛渊阁主的花檀与代表着苏洛的红珊瑚,青麓地宫中特有的月萤石,还有他最初赠与苏洛的那枚金铃发饰。李舒夜希望自己能在成亲之后亲手为苏洛插上这支发簪,为她绾上象征结亲的发式,亲眼见证她成为自己妻子的那一刻。
既然他与苏洛已有了夫妻之实,那就该快些给她个名分才是,萧云跟云湖盟已然不足为虑,李舒夜便将成亲一事提上了日程,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去君山拜访苏洛的师父穆星洲。
虽然上一次见面之时穆星洲已然承认了他,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晚膳时李舒夜跟苏洛说起此事,绯衣的少女显得格外开心,自她十五岁那年下山历练之后便再也没回过君山,而从西域九死一生的归来之后她也一直没得空档当面给穆星洲报个平安,此番跟李舒夜一同去君山倒是正好,当下便商量起行程来。
秦意听说了此事也很高兴,心中已经盘算起给苏洛定制嫁衣,还要提前准备成亲所用的酒宴,喜房如何布置也须得考虑考虑。李舒夜的意思是举办个小型家宴便好,请来的都是相熟之人,但到底是凛渊阁主的终生大事,断不能在来宾跟前失了脸面才是,也许是时候写信给远在京城的云苓小姐了,有这么一个与李舒夜相熟相识的人在身旁,秦意满腔待挥洒的热情也能有个商讨的对象。
看起来她倒是比苏洛跟李舒夜更加期待这场成亲之礼,笑的满眼柔光,与平日里代替阁主处理事务的干练模样全然不同。坐在一旁的李洵默默的往嘴里扒了两口饭,看着难得有了欢声笑语的饭桌,也不禁轻轻弯了弯嘴角。
去君山的日子就定在两日之后,李舒夜原本带了满车的聘礼,想了想独居深山的穆星洲也用不上这些东西,最后一切从简,只带了些必备之物与三只黑隼,便与苏洛一道踏上了归乡之路。
君山地处苏南,比起温婉繁华的淮南来说更多了一丝苍劲有力的味道,跨越淮河之后四周的景色便从丘陵小河变成了延绵起伏的大山,黑隼盘旋在二人上空,时不时传出一两声悠长的鸣叫,让人的心境也忍不住变得宽阔轻松起来。
君山依旧是苏洛离开时的那般郁郁葱葱,苏南的秋天来的晚,此时的山涧满目苍翠,丝毫没有淮南城中那般秋风卷落叶的萧瑟之感,苏洛领着李舒夜熟门熟路的在山中穿行,没一会儿便看到了一处修建在半山腰上的朴素院落,她朝前跑了两步,看到穆星洲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门口,不禁眼眶一热,慢慢停下了脚步。
其实早在上山的路上苏洛便感觉到了穆星洲的气息,但真正见到他人时又是另一种心境,她不禁回想起离开落日楼的那一晚穆星洲离开时孤寂而萧瑟的背影,心中顿时愧疚无比,如那夜一般就地向穆星洲深深的拜了下去,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看着仿佛苍老了许多的师父,眼眶微湿,“……师父,弟子不孝,到如今才回君山见您。”
“行了,快起来吧。你这一路闹出的动静还能小了?为师想落个清净都不成。”穆星洲摆了摆手,转身让她二人进屋,声音虽是显得平淡,屋中却是一早就备上了温好的美酒,还有苏洛自幼爱吃的糕点。苏洛看的心头一暖,放下行李席地而坐,如少时那般为穆星洲斟满酒,举杯畅谈。
这一喝便有些停不下来了,熟悉气氛与熟悉的方式让苏洛很快变回了那个下山之前的活泼少女,眉飞色舞的跟穆星洲讲述分别之后所经历的一切。穆星洲少有能这么耐心听她呱噪的时候,苏洛知他心中疼着自己,便愈发得寸进尺,一顿酒从白日喝到晚上,直到天幕渐暗,绯衣的少女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师徒俩这一杯接着一杯的灌,让一旁的李舒夜看的心惊胆战,总算知道苏洛这一喝起酒来就不管不顾的性子是跟谁学的了。喝了这许久穆星洲也有些酒意上头,再也绷不住先前那般平淡的神情,在听闻猩红睡莲这一段时忍不住也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了句造化弄人。
“所幸如今你得遇良人,为师也算能放心了。”穆星洲看了李舒夜一眼,朝苏洛点了点头,因醉酒的关系话语间也没了平日那般严肃,“阿洛你已习得红尘心法最高阶,也接过了绯刃,为师手中已经没有能再给你之物了;只望你二人能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最好早些弄出个小娃娃来,教他习得红尘心法,也算是为师这一门后继有人了。”
苏洛的反应慢了一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师父到底说了什么,不由得瞪了瞪眼睛,“师父你都……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