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昨晚一样,依然是灯宵在前面赶车,温荀戴了幕篱坐在车内。他在动身前留意了一下,马车行驶的方向与温城截然相反。
这一路灯宵的话多了起来,大多时候都在回忆他们的过往点滴。从第一次初识,到拜入玄玑门,再到灯宵趁着原主酒醉坦明心迹……
温荀一直认为,原主的记忆是因为昏睡太久才消失的。但听完灯宵的话后,他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好似从三年前开始,原主的人生出现了一道分水岭。也是从三年前开始,原主不断与不同的人交往分手再交往,所以才会多出来一个孩子。
难道是有人想要对原主展开报复,所以故意剪掉了原主的记忆?但这人没有想到,现在的原主早已换了个灵魂。这个假设的成立前提的是,有这么个针对原主的人存在。
不多时,马车驶入了一片清幽竹林。
下车的时候,温荀面露讶异,他没料到灯宵会带他来流香小筑。
离上回来这里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好几人无故丧命,三年一度的玄都夺魁也正式开始。
廊下的虞美人半开半谢,院子里铺了一层薄薄的竹叶,竹篱上的藤蔓又足足绕了两圈。
温荀打量四周,举步迈进小院,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他回头问牵马的灯宵,“你不怕他们找来这里?”
灯宵不以为然地笑道:“有句话师父忘了吗,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笑,可这笑意却全然不同了。
温荀没有接下他的话,而是上了小竹楼的房间。上次走得急,没来得及整理。里面陈设依旧,唯独不见的仙玄剑诀也回到了他的手里。
如果灯宵的话无假,他的确没有从流香小筑拿走仙玄剑诀,那么最具可能性的人只有一个——那天带他来的别镜花。
可这其中存在一个矛盾点,也就是仙玄剑诀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他的剑匣。他很确定,那段时间剑匣是由灯宵保管。但他无法排除,有人悄悄地接触过它。
“师父在这里做什么?”
在温荀想得入神之际,灯宵倏地从身后悄然而至,走路跟没声似的。
温荀正欲回答,低头却见脖子上抵着一道薄薄的剑刃,剑的另一端竟是在灯宵手中。
第47章
在看见那道剑刃的瞬间,温荀的手心起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薄汗。他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只愣愣地盯着握剑的那只手,惊讶于灯宵突如其来的举动。
灯宵想不到他会如此镇静,一边笑着收回剑一边说道:“如果有那么一天,师父愿意和徒儿一起赴死吗?”
他把死字说得稀松平常,就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温荀神色不改,缓缓回答,“死很简单,但往往软弱的人才会选择用此来逃避。相较之下,活着的人更勇敢。”
灯宵在这个房间走了一圈,顺道推开那两扇窗户,“师父说得不错,活着的人更勇敢。”
他用手擦过琴案上的灰尘,语气轻松无比,“那假如非死不可呢?”
温荀被这句话怔住,已然猜到了什么,追问道:“你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灯宵在他说出这话前走出去,走到小竹楼的阳台上,双手撑在那儿展望四周。这个位置很高,可以看见竹浪翻滚的潇湘竹海,还能看见一些本不属于这片竹海的东西。
或人,或物。
上次那几盆五颜六色的花卉几乎枯萎,毫无生气地垂着枝叶。
灯宵知道温荀正在朝他慢慢走近,猝然转过身面向他把他紧紧抱住,然后冲着竹海深处微微一笑。
“师父。”灯宵轻轻在他耳边说:“你还没回答我,如果非死不可,你愿意和徒儿一起吗?”
温荀被抱得突然,他一直在琢磨着灯宵这句话,又不敢使他的情绪太过激动,只能尽量地让他放松下来。
温荀回答道:“你愿意我陪你死吗?”
“当然愿意。”灯宵吐出这四个字,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满足感。他不紧不慢地松开怀抱,微笑着说:“师父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徒儿去去就回。”
温荀眉心一跳,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竹门外。他万万没想到灯宵会是这样的回答,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对,灯宵为什么会突然离开?难道是有人出现在附近被他看见了?
从恢复本来的身体之后,灯宵变得比以前更加难测。会说的话他会说得很清楚很详细,不会说的话他却无论如何都不开口。
温荀不再思索,紧接着下了竹楼,不祥的预感在内心不断扩大。他刚刚迈出竹门,灯宵迅速折返回来,右手提着野山鸡左手提着一桶水。
灯宵不动声色地问道:“师父怎么出来了?是来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