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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般的高潮,将这几天积攒的渴慕与不满,宣泄得一干二净;
皱乱如潮的床单上,二人依偎纠缠,停滞的思绪中,只有彼此香汗淋漓的温热肉体,和耳边沉重疲惫的喘息,贪婪绵长的拥吻,好像谁先停下,谁就是那无情的负心之人……
然而情思抵不过药效,又或许,爱人的怀抱,就是最好的安眠药。艺玲长长的睫毛上下粘连,鼻息越发沉重,最后变成细弱的鼾声,纠缠着千芳的四肢,也无力地松软下来。
“睡吧,乖孩子,睡吧……”
千芳轻轻归拢艺玲耳边的散发,帮她枕上枕头,盖上薄薄的毯子。
艺玲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挣扎着想醒来,但最后只是轻轻咂了咂嘴,发出几句含混的呢喃。
或许她正在睡梦中,向爱人不知疲倦地吐露情思吧?
千芳轻吻她的额头,起身去卫生间梳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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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的光线下,千芳凝视着镜中,那一丝不挂,无耻至极的女人。
她何来的自信,在坦然裸露自己的身体呢?
下垂的巨乳、丑陋的乳晕、膨大变形奶头,腰间不知廉耻的松垮肚腩和囊膪,浓郁杂乱、布满整个下体的肮脏耻毛,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下面散发令人作呕的汗腥和骚臭……
更不要说,那张被时间肆意刻下痕迹,黯淡粗糙的脸;和那无神而肿胀的双眼……
或许在别人眼中,这是具丰腴欲滴,令人心神荡漾的完美肉体,宛如古典油画中的女神;
然而剧烈的负罪感,扭曲了千芳的内心,她从没有这般厌恶和鄙夷过自己。
——苏千芳,当我们再一次重逢的时候;
——该用什么,来惩罚你的虚伪和残忍?
耳边或有细弱的声音,千芳只当那是良心的谴责。
“千苒,妹妹可以……再任性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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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千芳天不亮就起床烧菜。
等艺玲披着睡衣起来时,千芳早已穿戴整齐,脸上妆容精致,守着整整一桌的菜,望着艺玲微笑,说道:“来吃吧,都是你喜欢的。”
艺玲困惑地揉了揉眼睛,敏锐的神经立马察觉到了异样,大眼睛焦躁地转动着,最后落在千芳身上,不安地问道:“小姨妈,你要去哪儿?”
窗外阴沉的天气,无声地溢散入室内,饭菜的热气升腾飘散,两人间的气氛无比压抑。
“我要回家……”
千芳话音未落,艺玲已泪如雨下。
“为什么……为什么啊!明明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回去!”艺玲摇头跺脚,大声哽咽,“你这个骗子!骗子!”
“乖,坐下来好好吃饭。”千芳平静地说。
“我不要!不要!”艺玲扯着头发,表情因悲痛和躁狂而扭曲,“骗子!骗子!都是骗人的……”
千芳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拿过桌上的药片,挤出一粒来放进嘴里,起身走到艺玲身边。
“你别过来!我讨厌你……”
艺玲胡乱推搡,但还是被千芳推到了墙角。
千芳掐开艺玲的嘴,把口中嚼烂的药片,连同口水一起挤进艺玲嘴里。
“嗯、嗯呜……”艺玲无助地抵抗着,但喉咙里还是发出温驯吞咽的声音。
“小姨妈,你快说呀……这都是噩梦!你快说呀……”
艺玲捂脸哽咽着,靠着墙壁蹲下,抱头失声痛哭。
千芳居高临下看着艺玲,转身开门,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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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药片苦涩的味道,在千芳嘴里挥之不去;
她在街头麻木地行走,任世界在她身边缓缓蠕动——
路人、广告、汽车、交通灯;地铁、展架、骗局、电话号;
金融、餐饮、水果、垃圾桶;阴谋、欢笑、希望、投影屏。
当然,还有那无臭无味,无色无形,但又无处不在的“熵”。
千芳停住脚步,茫然地看着阴沉的天空,以及天空之下的一切;
犹如和父母走散的孩子,在马路中间的安全岛,千芳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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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芳循着作为社会人的本能,回到了自己家门口,把钥匙插入锁眼。
钥匙在弹子卡槽间艰难地前行着,来来回回好几次,才勉强插入大半。
虽然不愿意这么想,可每次开门时,千芳总要联想到,自己和男人磕磕绊绊的干涩性爱。
锁眼里发出令人焦躁的噪声,钥匙终于一插到底。
家里会有变化吗?千芳思绪如潮:男人是否依旧冷漠?孩子是否多少会变得称心?老东西们还是那样难伺候?自己这几天的缺席,是否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
亦或是如艺玲所说,都只如一场梦,日子无缝连接,依旧运作呢?
千芳转动了钥匙。
“咔哒……”
钥匙仿佛被锁扣死死咬住般,动
', ' ')('弹不得。
“什么……”千芳下意识说出了口。
千芳又狠狠转动了几下,钥匙依旧纹丝不动。
而于此同时,门内传来焦躁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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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咔嚓咔嚓地打开,一个系围裙的陌生女人,出现在千芳面前。
“您是……哪位?”
“你是谁!”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脸上是同样的疑惑,同样的不安,同样的愤懑;
而最终,还是千芳的怒火更胜一筹,她一步上前,踏进家门,围裙女下意识退后,脸上泛起恐惧和不安。
千芳环顾四周,见家里的布置全换掉了,四处都是陌生的颜色和气息;
然而种种日积月累的细节,逃不过千芳作为女主人独特的敏锐。千芳清楚地知道,这里就是她的家,她付出了无数心思和劳作,不断消耗她身心的家。
三年的时间,虽然不算长,却在短短三天的时间里,被毫不费力地一扫而光。
而且千芳不得不承认,家里现在的新面貌,比之前她做女主人时,温馨多了……
“哈哈、哈哈哈……”
千芳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围裙女吓得浑身颤抖,随手拿过笤帚保护自己,“你再这样子……我!我要报警啦!”
“是这样的……”千芳走到餐桌前,用手擦了擦新铺上的桌布,“我之前,一直在跟熵作斗争,用尽各种办法,想把它们清理干净……但家里还是一团糟,我也把自己搞得特辛苦……”
“你在说什么啊!”
千芳步步逼近,围裙女步步后退,手里的笤帚颤抖不止……
“我今天忽然想明白了,”千芳一脸释怀地说,“原来我,就是这家里‘熵增’的源头……”
围裙女身体撞到了墙上,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
“咿呀呀呀——!”
犹如陷入绝境的小兽,女人放声尖叫,举起笤帚,向千芳身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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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芳很理解围裙女的反应,换做是自己的话,她也会这么做。
当那无形的熵,黏腻的熵;恼人的熵,危险的熵……
当那繁殖的熵,涨大的熵;恐怖的熵,永恒的熵……
化作人的形状,出现在你的面前时,其面目,又该是何等的丑陋与骇人呢?
阴沉的天空下起了雨,千芳在肮脏的雨水中行走着。
街灯接连亮起,高耸的公寓楼里,散发着暖暖的灯光,以及依稀的欢声笑语,和晚饭的味道。
但千芳已经不再向往这些东西了,她失去了拥有的资格;
不、不对的……千芳轻轻摇头,自从姐姐被家人抛弃死掉后,她就从未向往过这些东西;
安稳的家庭生活,相夫教子的不变日常,她感觉不到任何幸福和喜悦;
在千芳心里,这不过都是虚伪的温馨,矫饰的温柔,犹如葬礼上等待燃烧的纸人——苍白而粗糙的艳丽,令人不寒而栗。
千芳抱紧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
太冷了,太黑了,太痛苦了。
她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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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归她在永恒的家,吊丧之人在街头往来;
——街门关闭,歌声衰微,银链折断,金锁破裂;
——瓶在泉水旁损坏,人所愿的全都废弃;
——尘归尘、土归土……
“而灵魂,归于那赐予我灵魂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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