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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出来了,花魁出来了!快去看啊!”
“哦!这次的花魁终于选出来了吗?”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的议论声传入摄提耳中,王都长安城内只有一座名为风月楼的风月场所,这是陛下唯一特许的寻欢之处,一街之隔的教坊司怎是掌握在陛下手中的官营场所。
不然,便只能去往更远的洛阳探花寻香。
摄提也曾是其中常客,当然,他是坐在那楼中迎来送往的那个。
心下转动间摄提萌生了去看看的念头,自打当了圣女后他便甚少穿男装,这次出门散心却破天荒的换了男装,为防被有心人认出他脸上戴了半片银制面具。
路上洒满五颜六色的鲜花花瓣,更有穿着彩衣的漂亮花童站在楼上高处往楼下抛洒花雨。
花魁游行的阵仗自是极大,不说前有身材魁梧的力夫开路护航,花童和一同被挑选出来的妓女们更是换上最精致奢华的衣衫共同簇拥着花魁前行。
金玉碰撞之声由远及近,竟是奏出别样曲乐伴奏,香风扑面而来,引得路人驻足围观同时口中更是叫好声不断。
如此盛况,已有多年不曾见到了。便是前任暴君穷奢极欲时期,最没心没肺的妓女脸上也挂着淡淡忧愁。
——他的陛下,真的很优秀!
心中顿生无趣,摄提看了眼那花魁便转身走了。
“这次的花魁居然是名男子。”
“嘿~真是奇了!”
“那又如何,可别忘了,当年洛阳城花会,也是灵清公子被选为花魁呢!”
“灵清公子!可是真绝色也!”
“嘿!你又见过了!”
数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争吵不休,那热闹的模样倒堪比院里姑娘的争吵。
摄提只勾唇轻笑。
【昔日的灵清公子已死,那是件大好事啊!】
无论是对受苦的昔日自己而言,抑或是象征着一个混乱黑暗的时代终结,摄提由衷觉得。
散心完毕晃悠回宫中的摄提满心都是渣男妖僧欺骗他单纯可怜的小陛下,脑海中幻想着陛下如何一心付出,妖僧如何践踏蹂躏陛下。
宫殿内,身着玄金色衮服头戴十二排金珠串帘的冕旒,宇文清一脸平常与摄提脑海中幻想的绝世大渣男正头挨着头商量国事。
这情况发展的...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说好的狼心狗肺妖僧情虐单纯陛下的大戏呢!
见摄提愣在那,宇文清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他,摄提干咳一声状若无事的走上前去。
陛下继续与国师讨论起来,保持参与的摄提则不动声色打量二人。
的确是平日里的气氛,没有暧昧,也没有求而不得的怨恨。
“北边戎族实为我国大患,陛下深思熟虑有备无患。”
摄提道,解忧抬头看他,摄提心下一紧以为被发现了什么,然那一眼十分短暂,眼神中也并无异常,摄提暗笑自己敏感。
宇文清一手搭在悬挂在腰侧的剑柄上,他绕过矮桌缓缓走下台阶,解忧站在他身后目光紧随。
论行兵打仗他不擅长,但和尚自有一套观人之术可用。宇文清喉咙受损后,解忧便翻出一套特殊的双人修行方法,两人心意相通,在外则由解忧代为说出宇文清所想说之语,旁人不知以为许多决策都是解忧下达,也将一开始雷厉风行的圣君陛下视作嗜杀暴虐的无脑君王。
宇文清不在意这些风评,解忧在敌人眼中更强大,那么对他下手的人自然也要多掂量几分。
而如今,朝堂初定,明面上风平浪静,但下头,只要想隐瞒自然衍生出一套新的官场规则。
此时百废待兴,无人可用,宇文清与解忧商量下来的结果便是只有暂时忍耐,等到他们的人手培养出来,便是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丢命之时。
是的,圣君陛下无比记仇,既然叫他暴君,既然屡屡给他使绊子,那么他忍下的憋屈愤恨便要由这群始作俑者以命抵偿。
宇文清可不会忘记当初他攻城时,可没有一个官员想过要保护他的母亲与幼弟。
这些账他不是大度不算,只是默默记着呢。
摄提心中藏事,看了看那貌似貌合神离却一举一动间自有一份默契的两人,这可实在不像是被辜负的模样啊!
压下心中诸多猜测,摄提已有了一个试探的计划。
献上当年被评为花魁之人,摄提以陛下需要通人事为由,再不济有这么个玩物解闷也不错。
提议时解忧拈着佛珠正闭目养神,平静的听完摄提的提议,他缓缓睁眼,打量的目光看的摄提浑身发毛。
良久...
“你就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什么意思?”
摄提脸一沉,语气也变得不好。
“陛下当真把你宠坏了,这些年来你小动作不断,陛下怜你身世坎坷不做计较你却愈发贪得无厌起来,居然肖想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来,
', ' ')('你想试探离间贫僧与陛下的感情,怎不问问就算没有贫僧,你可能得逞。”
心中最阴私无耻的欲望被直白的翻开来供人嘲讽,摄提当即暴起。
“住嘴!”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阴鸷的能滴出水来,心下胆怯、愤怒与不甘交织在一起,似是豁出去了,摄提重又抬头,第一次露出逼迫的视线看向面前的情敌。
“终于不再藏了么。”
解忧不为所动,只淡淡冷嗤。
“你说我不配难道你就配么!你也不过是在利用陛下!”
“对,贫僧是在利用陛下,陛下渴望被贫僧疼爱,贫僧便成全他于床底上稍做抚慰,这是陛下自求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胆敢来吾面前置喙。”
“休要得意,陛下被你皮相所惑,你这种人自私自利也就只配在身体上取悦陛下!”
“总比某些人,连取悦的资格都没有。”
“你!”
摄提被气的几欲吐血,他咬牙切齿瞪着面前之人,只想将那张辛辣直白的嘴给撕碎。
“说完了么,你的提议吾会与陛下说明,恕贫僧不送了。”
垂下眸不去看怒气冲冲离去的摄提,过了阵儿,解忧才吐出从方才压抑至今的浊气,手中念珠却是不知何时已遍布蛛网般的裂纹。
解忧抬手按了按眉心,唇角却是紧紧抿着。
“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并非在意,我气也只是那白眼狼的嘴脸,并非不安,区区一个气运之子,我若不满,大可毁了他,我...”
解忧抬眸,目光涣散茫然的望向虚空。
他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按在心脏的部位,感受着那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跃动,解忧实在说不出那些自欺欺人的话。
“罢!”
——摄提献宠——
漫漫石阶似通往天上的一条道路,詹缨跟着内侍一阶一阶爬上,站在大敞的宫门前,詹缨停了下来,按照内侍官要求的抽出一条细密的织锦黑巾覆住双眼。
“陛下龙颜天威,进去后切记莫要做出轻浮举动。”
“是,谢谢公公。”
内侍撩起眼皮淡淡扫了看似柔顺的青年一眼,面无表情的拍了拍詹缨的后背。
“进去吧。”
有人过来牵住了詹缨的袖子,引着他走近殿内。
面前黑漆漆一片,詹缨闻到了空气中弥漫淡淡熏香,似清雪又似松柏,说不出道不明的冷香,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鲜血与铁器之味。
宇文清身着浅紫常服,头上冕旒也换成了精巧金冠,长长的金色明珠垂落在额前,随着宇文清的动作碰撞着发出清脆声响。
“你叫什么名字?”
冷冽的嗓音问道。
“草民,詹缨。”
宇文清静静的打量了詹缨几眼,随即挥手示意旁人将他带下。
“陛下可是不满意?”
坐在一旁看戏的摄提懒懒问道,宇文清侧头一双透彻的眸子难得带上了些许锐意,摄提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
“你为何会觉得我收下他就是将他当作玩物享用。”
“享用也好谈心也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为陛下奉献,想必他很乐意。”
摄提垂着眸子淡淡道。
“对王而言,他是我之子民,王对敌人铁血却爱惜他的子民,于王而言,不存在低贱高贵之分。”
“陛下说笑了,尊卑有别,怎可混肴。”
宇文清无奈叹气,他起身走到摄提面前站定,摄提只觉得面前光线被挡,下意识抬头。
“尊卑在这,不在于表,不在于他人口中。”
温热掌心轻轻贴合在胸口,摄提直勾勾看着宇文清,宇文清一如既往,看着他的视线平静无波。
“你真心尊重,我便是你的大王,你若不喜,便是天王老子,你也不放在眼中。”
这是摄提曾经做的,他的确瞧不上那些人,他所认可的大王也只有面前的宇文清,一开始感激救命之恩,随着接触,便是彻底为这个人所着迷。
宇文清这人,总是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每每带给他的感动和欣喜,一桩桩一件件,深深的烙印在心底。
“陛下...”
喉舌滚烫,摄提艰难的说不出一个字。
“母妃与皇弟也是吾之子民,吾已失职一次。亲疏远近,终归,都是吾想庇护的,何必去争那一丝区别。”
感情陛下是来给和尚当说客的,只是这话,摄提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仿佛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争宠。
摄提独自气闷,明明他想说的不是这鬼玩意儿,好吧,这也的确是他担忧的,但他更像说的是解忧那和尚不安好心。
解忧垂着眸子站在王座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的美好壁花模样。
宇文清走回到王座前,终是忍不住耸动着肩膀无声的笑了
', ' ')('起来。
“除了情情爱爱,我还是你们的陛下,这么大个天下要我打理,我可没有时间陷入到什么争风吃醋的情感纠葛中去。”
照着陛下要求翻译的解忧面无表情像个莫得感情的传声机。
【呵,陛下真是好棒棒啊,情情爱爱不如工作,感情我之前的纠结内疚还自作多情了!】
难堪,被人忽略的感觉令要面子的和尚面上无光,陛下说要独处后便立马转身就走,走的无比干脆,无比气势。
始终面带微笑努力想表现的不卑不亢的詹缨: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工具人呢!
就此,簪缨留了下来,在陛下闲暇之余为陛下弹琴解闷,只是自那日召见后,陛下再不曾开口说话。
詹缨双眼被缚,若不是感应到那一丝丝的人气,他总以为自己是在宽阔的大殿内唱独角戏。
一声破音,琵琶弦断裂,詹缨赶紧下跪请罪。
面前黑乎乎一片他看不清那九五至尊是何反应,冰冷的大殿内说不出的寂静。
宇文清单手撑着额,另一手一直不断的摩挲着手中剑柄,詹缨得不到宽恕的命令只好一直跪在那。
在詹缨心中揣测着这是不是王的试探或惩戒手段时,今日跟随在王身边的内侍官出了声。
——陛下要求,让詹缨陪王玩躲猫猫的游戏,若是詹缨胜出便能向陛下提出一个要求。
任意要求,陛下都会满足。
詹缨不解王想做什么,只好听从命令站起来,抬起双手,向前摩挲着,去抓那位他“看不见”的王。
习武之人,对他人的气息总是敏感些的,纵使他看不见,但陛下所在的位置他一直很清楚。
除却四处走来走去作为声源干扰的内侍官,实则陛下一步未动始终坐在那。
心思百转间,詹缨没有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只朝着目标走去。
宇文清懒懒靠在椅背上,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精神的样子。耳边来来回回响着内侍们故意发出的脚步声。
没人知晓他们的王在想什么,一只微凉的掌心试探着触碰落在陛下俊美的脸上,往王座方向偷觑的内侍们发出嘶嘶倒抽凉气的声音。
发呆的王愣了愣,右手翻转牢牢钳住了那只胆敢触碰他的手。
筋脉内柔弱虚浮是普通人的脉象,宇文清很快松开手,只是詹缨的白皙手腕上依然留下了一圈鲜明的红痕。
“陛下?”
【你很聪明。】
宇文清牵过他的手,以指尖在他掌心中写道,詹缨侧头微笑。
“陛下谬赞。”
詹缨在王面前单膝跪下,宇文清低头看他,对上青年蒙眼的黑巾。
“游戏,是草民赢了。”
掌心处传来一下敲击,是王的认同,詹缨一手抚住王的膝头,王也没有退让拒绝,这给了詹缨莫大的信心。
“草民,想瞻仰陛下的容颜。”
两下敲击,轻柔的几乎让人以为是微风拂过,这是王委婉的拒绝,詹缨心下一咯噔。
面前的男人明明对他颇有好感,为何一而再的疏远拒绝他?
詹缨不甘心,表现出来的却是令人不忍的难过哀伤,内侍们见状纷纷对视,随即又恢复肃穆静立。
“是...草民逾矩了。”
难掩悲伤的道歉,詹缨悄然拉开与宇文清的距离,陛下握着的手却始终不曾松开。
宇文清从来不是爱撩骚的性格,他洁身自好,更不会仗着别人对他的爱慕胡来,唯一能触碰他的,唯独解忧。
但解忧始终是一个遥远的梦,梦到过,便该醒了,继续执着于梦中,只会令自己受伤。
宇文清看多了这类请不由衷的事故,他不想自己也成为其中之一。
詹缨的卑微,难堪,令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压抑的,几欲要疯狂的自己。
出于同情吧,宇文清握着詹缨的手,主动往自己脸上引去。
这是他唯一能给的补偿,好叫这可怜的男妓留下些许安慰。
詹缨心中不屑,却还是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诧与喜悦,手指一寸寸描摹过王的五官容貌。
从发丝,到束发的金冠,手指下的肌肤温软滑嫩,勾勒出一副清冷如雪的精致相貌。
听闻,王的咽喉有残疾...
詹缨试探性的往下颌摸去,王依然坦然做着,抬手拦下了想要上前阻止的内侍,詹缨对这小动作只装作不知。
手下着娇脆细嫩的颈项仿佛一捏就碎,温热的肌肤,微微突出的喉结,一切都显得刚刚好,不是缺乏阳刚的纤巧,是独属于男人的阳刚。
这一定是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
詹缨在心中下了总结,一时忍不住,起了狎戏之心。
掌心包覆住陛下的面颊,詹缨俯身在那丰神俊朗的眉宇间印下一吻。
——将军冒犯——
“将军,陛下正在里面休息,您不能进去!”
', ' ')('“滚开!”
殿外传来男人沉厚与守门内侍慌乱的争执声,宇文清面色一沉,而闯入者已经推开挡路内侍大大咧咧的跨步进来。
“陛下究竟是在休息还是被尔等阉竖带着玩闹,待本将看过自知。”
宇文清知内侍无法阻拦,他也无心躲藏,索性将簪缨拉入怀中,让他跪在自己脚下,以自己长袖遮住他的身形面容。
詹缨半身靠在陛下胸腹间,只听闻沉重步伐逼近,猜测着来人身份。
“呵!陛下多日拒见朝臣便是在此处听曲休息么!”
宇文清抬眸懒懒看他,袖子之下严密遮挡不容他人看去爱宠半分容貌,柴世桢更是暴怒难言,他为宇文清吸纳,一心效忠新君便是希望能跟着这位帝王有一番作为。
如今朝堂之上老派气焰嚣张,新派苦劝,陛下却不闻不问任由两派胡作非为,果然小孩子不堪大用,便是稍显的血性了些,却也是个遇到挫折打击便开始逃避责任沉溺温软的软蛋。
见宇文清如此护着那据说是圣女圣僧授意下引进宫内的男宠,柴世桢更是厌恶无比,怒火上来更是不管不顾直上前来。
“我倒要看看是何绝色引的陛下不顾朝政流连忘返。”
口中如是说,也没人相信大将军会做不利陛下的事,但柴世桢有备而来,就是要当着宇文清的面收拾这不知是哪方势力送上的祸害。
柴世桢出手快速,宇文清一眼便看出那招式下的狠辣,维持着八方不动宽袖下的手掌微动,释放的掌风带偏柴世桢的目标。
被挡下一击的柴世桢一惊,他早知这位陛下尚武,却不知武功如何,有心试探,宇文清也不客气的一一回敬。
绣着紫鸢花纹的雪白长袖如风拂动,不动声色间将男人霸道的招式一一化解,埋首在宇文清胸前的詹缨只感到面颊耳畔有劲风扫过,却不曾伤到他分寸。
柴世桢却是越试越心惊,与之相反的是宇文清逐渐明亮的双眸,肉眼可见的闪耀着满意的光芒。
方才嚣张傲慢的大将军俨然成为了他们陛下试探功夫的玩具。
“柴世桢,你在做什么!胆敢冒犯陛下,该当何罪!”
摄提听闻柴世桢闹事立马赶了过来,一同抵达的还有本该在清修的解忧,两人对视一眼瞬间默契的开始讨伐起来找麻烦的大将军来。
“一个不知底细的妖女,一个不知是哪个山野寺庙出来的妖僧,送上男宠霍乱君心,本将代为肃清有何不可。”
人多势众,柴世桢也一时敌不过一心护着男宠的陛下,只好暂先退开。
他口舌锋利全然不将帝国三位最尊圣的领导者放在眼中,嘲讽挖苦更是张嘴就来。
宇文清瘪了瘪嘴,说他不务朝政他只是单纯的不想搭理那些跳蚤,谁知道这位统领边关十万大军的柴大将军会这么大火气。
解忧狠狠瞪了眼因争风吃醋连累了陛下的摄提一眼,转身面带从容得体,丝毫不介怀不久之前被指着鼻子骂妖僧的仇恨。
慢条斯理向这位眼里不容沙子的大直男解释陛下部署,还望将军稍作忍耐云云,届时必定给将军肃清朝堂的机会。
是的,宇文清没耐心玩那些阴谋阳谋,解忧也等不起了,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等朝中之人蹦跶够了便直接举起屠刀,将有异心者杀掉,再推他们埋下的副手上位直接代替他们的顶头上司。
如今,只差一个让这些怂蛋造反的契机。
詹缨听的心惊,本想得到这陛下的信任再满满将势力渗透如朝堂,如今看来,幸好还没心动,不然指不定等在清算那日他少不得要元气大伤。
柴世桢有没有信别人不知道,这套说辞真真假假,解忧也并未说出全部,只是透露了些许方向,柴世桢只要不傻就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和陛下硬刚。
而听闻了一耳朵要命秘闻的詹缨也在第二日被送出了宫,解忧丝毫不担心他会泄露出去什么。
詹缨被送回风月楼半月,朝堂大清洗,老派固执势力被换了个干净,新派不安分者也一并被剔除,大批百姓熟悉的要职副手纷纷顶替他们的上官当了主谋。
宇文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让所有人想起了这位不同于他父亲暴君之名的真暴君,不是说说而已。
他敢杀,敢杀的这么无所顾忌,只因他做好了后备工作,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杀戮会引起旁人的反感。
造神计划最成功之处,不仅以神之名安抚了躁动的百姓,一开始他们便断掉了敌手想借百姓咽喉翻盘的想法。
论玩弄人心,冷心冷肺的解忧,看透污糟的摄提更是其中翘楚,一群本身就被贪欲掌控着失了眼界的蝼蚁如何与他们抗衡。
天下初定,这不是谁说说的,三人做到了这点,解忧更是感受到了自己修行的精进,这是来自天道的馈赠,他打算暂时进山修行稳定修为,如果可以,能一举成道是最好的。
摄提担忧被抛下的宇文清,回头看去,他们的王一脸淡然,只摆手目送解忧离开。
“陛下,你若是想留
', ' ')('下他...”
宇文清抬手,阻他继续说下去。
“以武入道亦可追上,既然如此,我何必因自己不行,去折断他人羽翼,只有懦夫才会因技不如人去阻挡别人的路,我心悦他便要追上他,同为凡人,他能做到,我有何不能。”
这是摄提第一次听到宇文清开口,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听,低沉的沙哑的如同粗纸擦过木头的声音。
那话语中的意思却令人振聋发聩,宇文清能成为帝王,并非只有武功,他的心性眼光更是别处独裁无人能及。
——以武入道!
“何其难也!”
便是佛修这条捷径,解忧也蹉跎了三百年,更何况是以武入道,以凡人之里破开天地界限。
若无大契机非大气运之人,如何能做到?
解忧的离去并未动摇宇文清在新臣心中的地位,朝堂运作一切正常,便是他短期内不在也不会再偷奸耍滑之人。
一身雪白素衣,单手执剑,江湖上多了位名叫柏钦微的强悍剑客。
长安城演武司内,这里由朝廷官方公开,无论你是江湖人还是担任一官半职的武者皆可来此试炼。
而最引人热血的自然便是比武场上一对一或一挑众多的热血比斗,演武司对外开放,为吸引更多热血青年加入,也是提供福利,陛下特许隔壁教坊司友情表演。
而能来演武司表演,自然也是对身份和本事的认可,无论是武者还是伶人们。
陛下都允许的,为了讨好陛下,两方人马鼓足了劲表演,倒是意外的把气氛炒了起来。
——霸王辟武金刀,天子省心利剑——
“演武场比武规则。一对一,兵器不限,以一方出场为败,点到即止禁止生死相斗。”
率先走上高台的是已经八连胜的刀客,和他手中刀一般粗壮结实,虬结肌肉自信袒露在外。
接着上来的是一副生面孔,青年白衣劲装勒出一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刀客扫了几眼随即不屑笑笑。
这人实在太过年轻,通身贵气可不像是个吃的动苦头的,眼神掠过那人悬挂在腰侧的一刀一剑,刀鞘华丽镶满华而不实的宝石,那把剑更是精美的不像是一把杀人的武器。
“小子,你也用刀?”
挑衅意味的文化,青年容貌俊美清冷似雪,一笑间却如春花绽放,他并不作答,只抚着剑柄。
答案不言而喻,这一局他以剑相斗。
宇文清抽出长剑,随手挽了个剑花,那把精美的剑由他修长白皙的手握着,倒像是贵公子手中用来招摇的名贵扇子。
刀客愈是不屑,随手起势,宇文清对对方的怠慢丝毫不在意,只按照自己的判断出手,高手过招如行云流水,煞是赏心悦目,刀客的面容逐渐沉下,专注了几分。
台下从开始三三两两懒洋洋站着围观到人越聚越多,叫好不断。
宇文清依然一副没甚烟火气的懒散神情,只手中剑每每出手未有一次偏差。
这一战,注定新人将会扬名。
毫无悬疑的,三十招后,刀客被一击击倒,刀客摔在高台上抚着闷痛的胸膛。宇文清露出一抹开场时回应的浅笑,抬手作揖一句无声的“承让”宣布了刀客的落败。
神秘的白衣剑客就像是一匹突然杀出的黑马,练练胜场,他清冷俊美的容貌也吸引了不少楼上前来贺阵的妓子。
为了鼓励这些热血的侠士,演武场允许伶人妓女为自己心悦的侠士助威。
宇文清从不在意楼上那些疯狂叫喊,干干净净一身白色劲装上场,拔剑,出招,三十招左右解决敌手。
剑客的孤清冷傲,任侠的潇洒肆意被这人演绎了十成十,他是姑娘们心目中的真正侠客,不为欢呼所动,更不为胜利得失动容。
这样的男人无疑成为了所有人心目中的皎洁月光,更有名门贵女听闻剑客的名号悄悄乔装溜进来观战。
从第一场大捷,到第二十场,宇文清缔造出一个个神话,直至百场连胜,再无人胆敢置喙这位年轻剑客的实力。
詹缨早早注意到了这人,或许强者之间彼此的心有灵犀,詹缨从一开始的偶尔观站到主动上台为这位白衣剑客演奏助兴。
琵琶声紧急促激烈催人热血,一首将军行被演绎的激昂豪迈,那高台上的剑客也面目素容,脚步宛如踩着乐曲的点,合奏出一场华丽盛宴。
敌手再败,剑客还剑入鞘转身便走。
詹缨按住琴面,目光追随在那剑客身后。
“楼下使剑的公子可愿上来一聚,在下有首曲子想单独弹来送给公子。”
众人轰然,这位剑客的不解风情可是出了名的,不见什么类型的姑娘过来都得不到他半分青睐,何况詹缨还是个男人。
宇文清脚下步伐却是一顿,他垂眸沉思手指反复摩挲过剑柄明刻花纹,不过数息便做下决定,宇文清转身提气朝二楼掠去。
“公子偏爱用剑?”
宇文清坐下姿势不顿,理
', ' ')('了理前摆坐定后才不急不缓开口解释。
“刀为霸者,每每出鞘必定饮血,有伤和气。”
詹缨抿唇一笑,为这答案不置可否,口中却依然迎合。
“打打杀杀的确不妥,那公子认为剑呢?”
宇文清敛目垂首专注看着放置于双膝上的剑上,他擅用刀也爱用刀,刀之重量是最合他手的,他攻伐天下,凭借着便是手中金刀,只可惜...
——这个国家已不需要。
“百兵之中剑为君子,君子之道,攻守皆备勿需刀之霸勇。”
他握刀时需要无所顾忌的一往无前,而提着剑柄时,才是这个饱经战火的国家所需要的君王。
君为前,王置后。
詹缨斟酒的手一顿,他抬眸打量,脸上不是嘲笑的匪夷所思,宇文清主动伸手去接酒杯。
当年闯入皇宫救母亲与弟弟,他吸入太多毒烟,嗓子饱受重创,便是恢复至今,也无法说太多话。
——没了解忧,果然很不方便!
“公子看着。”
恢复从容,詹缨轻笑调侃。
“可不像是个满脑子只有剑的普通人啊。”
宇文清饮下一口清酒,听闻此言,很是疑惑的回望,詹缨目光落在对方唇上,笑容温和得体。
“虽非王者,公子句句良言却是为这天下所说。”
自当上圣君每日奉承之人多如牛毛,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觉得面前青年倒是敢说,居然将他比作君王。
“有多少人放得下一时爽快,自愿套上枷锁为这一片平和,公子用剑之心令人动容,也令在下更想一睹公子用刀的飒爽英姿。”
宇文清捏着酒杯不语,詹缨恰到好处的住嘴再度为对方满上。他留意到对方握酒杯的手特别修长漂亮,皮肤白皙细腻更不是一般人养的出来的,这样一只有力漂亮的手,却属于一位淡漠的剑客的。
【这实在,太有意思了!】
“好。”
神思打断,詹缨回想了一阵才明白那句答复是同意为他演示刀技了。
【这么较真的人,还真是活宝了。】
詹缨奉上更盛笑容,一次次为对方斟酒。
“我的朋友,在这天下不需要刀时离开了,我视他为明师,知他志向不在此,他视我为手中刀,却不知他于我,也是天子之剑。”
喝多了,也许是詹缨的态度令人舒服,宇文清不禁打开了话匣子,他平静说着,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只紧紧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宣示了他并非表面上的那么平静。
“公子甚慕陛下。”
宇文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很快便想到第一个称作皇帝的可不就是那位横扫合纵一统中原的始皇陛下嬴政么。
詹缨一语双关并未指明是现今圣君还是始皇嬴政,宇文清的反应令人着实玩味。
宇文清自小励志要学秦皇政,做不了他那般横扫八荒的事也要让这天下重新清明起来,这份意志,加之对母亲与弟弟的庇护之情促使他成为了如今的圣君。
如果可以重来,他依然会走这条路,成为王,获得这天下权力,庇佑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突然很想见见这位古之帝君,亲自问上一问,背负暴君骂名,他是否后悔?
如果是他,是绝对受不了这个气的,也索性,他不是一人奋斗,有解忧助他,有摄提为他保障后方。
宇文清趴在桌上单手转着酒杯,詹缨见他模样知他喝多了,他重新抱起琵琶,拨了拨弦,随之一首婉转温柔的秦乐便流泻而出。
宇文清翘起唇角,喝醉的双瞳亮晶晶的看着詹缨,詹缨跪坐于他前方,风流俊俏的身段一览无遗。
“孤,闻詹缨之曲,似吾之子房。”
冷不丁被调戏的詹缨险些一弦拨错,他没想到喝醉的醉鬼能这么撩骚,宇文清指尖在杯沿上点着,口中无声自语。
“看来公子是醉了。”
詹缨放下琵琶起身去扶那面容依然清冷的醉鬼,宇文清靠在他肩上,星眸似明似灭。
“你的曲,好悲!不好...”
“那陛下想听什么呢?”
詹缨好声哄道,宇文清眨了眨眼。
“故人不在,君莫今朝还不来...”
“陛下?”
“吾之咽喉,已经不在,吾之宏远,无人再懂...”
詹缨已确认这人是喝醉了,便是叫破他身份居然也没察觉,詹缨将他扶到榻上想着是通知人来还是继续套话。
自己的袖子却被那醉鬼紧紧抓在手中,詹缨很是无奈,只能一根根掰开那些手指。
“你堂堂一国之君,酒量也太差些了吧!”
醉鬼喃喃自语,死也不肯松抓到手的袖子,詹缨想着总不能学那谁断袖吧,虽然他是很想和这面前人来一段。
“君心吾心...”
詹缨已经没脾气了,瞪着面前之人,看他还能有什么猪屁。
', ' ')('“不负相思...”
詹缨呆在那,低着头沉默无言。
“你还...真敢胡说!”
仗着喝醉了不用负责是么!
詹缨气的伸手揪了那人鼻尖一下。
“醉鬼,醉鬼,醉猫子!”
放肆的手逐渐轻柔下来,詹缨低头细细打量宇文清的脸。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痴,堂堂皇帝,玩什么单相思,喜欢就去抢啊!如果我是你,我喜欢的人,用尽手段也要得到。”
詹缨轻笑,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只能当个黑势力的首领,对方却是一国之君罢!
——
花魁抚琴,剑客舞剑。
这已成了演武司内的一处盛景,没了解忧,宇文清得学着自己站起来。比如醉酒,以前他总嘲讽这酒跟白水似的没滋味,却不知解忧总在他应酬时悄悄为他替换了兑水的薄酒。
解忧离开越久,他却愈发忘不掉这人,曾经解忧为他所作点点滴滴汇入日常,愈发勾起他的思念之情。
真是再没见过比那和尚还要贴心之人!
只可惜,和尚心肠冷硬的很...
詹缨的曲子安抚了些许心底的哀怨,宇文清从来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和尚要修仙,他就陪他。
心中情意显在脸上,却是双眼愈发明亮,薄唇勾勒的笑容愈发温柔自然。
所有人只当高冷剑客对花魁詹缨动了心,哪里知道,这可恶的剑客正在想着别的秃驴。
詹缨脸上端着笑,心下却是恨的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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