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后宫里,越是混的风生水起越容易遭人嫉恨,卓闵君虽为皇后,却时有被贵妃盖过一头的情况,心里又怎能不记恨起来,初时刚入宫的几年,两人没少明争暗斗,即便到如今也势如水火。
当年卓闵君膝下无子,徐昭仪难产而亡后本是留下一个无主皇子的,却是被陆贵妃抢了先,将那孩子抱到了凤宵宫去,诸如这般的新仇旧恨一桩桩加起来,就是日后到阎王殿里都掰扯不清。后来虽有兰惠妃受宠,新人变旧人,两人还是彼此敌视。
却不想今日皇姑母盛装打扮竟然是来见陆贵妃的。
容卿猜出了皇姑母要做什么,可也同样知道她的性子,一旦决定好了的事情,不撞南墙她是不会回头的,便咽下了请她回去的说辞,一路跟她到了凤宵宫。
早有人去通传,陆贵妃却没有出门相迎,容卿跟着皇姑母进去的时候,一下子就看到坐在贵妃椅上的那个妇人,陆贵妃只比皇姑母小了一岁,身形和面容却都保养得极好,杏眼朱唇,细眉眉尾轻扬,多了几分朝气。
眼中不见几多恭敬。
卓闵君脚步微顿,片刻后又继续向前走去,陆贵妃是见着她快要走近了,才把屁股从贵妃椅上抬起头,盈盈上前施了一礼。
礼数很是敷衍。
“不知皇后娘娘大驾光临,娘娘来此所为何事?”
说话也不客气。
容卿几乎看到卓闵君的眉头狠狠跳了一跳。
然她又强自将心中不快按捺下去。
卓闵君喊了平身,侧身走到里面寻了个好位子坐了下去,
沉声道:“本宫同你们娘娘有要事相商,无关人等都退下吧。”
凤宵宫里的宫人都齐齐看向陆贵妃,虽然皇后是后宫之主,但他们还没忘记在这凤宵宫里到底应该听谁的。
陆贵妃淡淡地睇了那些人一眼“退下吧。”
“是。”宫人们这才悄悄退下。
待人都走了,陆贵妃甩了下长袖,面无表情地坐到对面,似乎是一眼都不想看到身前的人一样:“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就快些说吧。”
容卿扭头看了看皇姑母。
若是以往,姑母必定早已生气了,别说还给陆贵妃好脸色,现下怕是都要扬手甩耳刮子了,可是卓闵君只是抓紧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僵硬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终究没有发作。
陆贵妃看了一眼那个身量不高,娇艳欲滴的小姑娘,忽然笑了。
“皇后娘娘原来是为侄女来的。”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两个相斗十数年的人,竟然也养成了相知的默契,不用多说多问,就知晓了对方的意思。
卓闵君呼出一口气,倒是省了她许多麻烦,不用多余的解释,可以直接开门见山:“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曾矮下身份来求你什么,今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陆贵妃不给她继续说完的机会,语气里满是讽刺:“皇后娘娘是在说笑吗?不管是不是最后一次,皇后也不该求到我这里,你知道我是不会答应的。”
“啊,”她说到此处,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嘴角漫出浅浅笑意,有趣地看着卓闵君, “皇后不是应该先找四皇子商量商量吗,怎么说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托付一个小丫头而已,不过分吧……可惜,原本也有着十九年的恩养情谊,却因当初一己私利而化为泡影,你心里也过意不去吧——”
“陆宛瑜!”卓闵君忽然慌张地站起身,怒喝一声,将她后面的那些话都截断了,容卿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吼叫吓了一跳,她抬头看去,只见皇姑母目光凶狠地看着陆贵妃,胸口起起伏伏,她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
而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中,似乎还夹杂了一点别的情绪。
殿中静得只余下呼吸声。
片刻过后,卓闵君神情突然放软
了:“我做过了什么事,自有我食恶果的时候,纵然知道今日一来可能会无功而返,却还想过来试一试。”
她喉咙微动,在陆贵妃错愕的目光下,身子前倾,竟对她重重行了一礼:“卿儿年幼无知,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求你有一日能护她一护,至于结果如何……人各有命。”那四个字说得异常艰难,差不多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容卿从椅子上站起来,过去拉住她的手,有些倔强地想要她抬起头来。
“姑母!”
骄傲了一辈子的皇姑母,她不想她为了自己去做这种低声下气的事。
陆贵妃看着她不情不愿的模样,慢慢回过神来,低声轻笑一下,她偏头去看别处。
“不是我不帮,力非所能及而已。”
陆贵妃的声音有些落寞,认真的语气却并不敷衍,起码那一刻,她流露出了她确实也想过要帮一帮卓闵君。
“娘娘,三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就在这时,殿门外突然出来一声通传,陆贵妃愣了一瞬,猛然回头去看卓闵君。
“原来你是想……”
她话还没说完,殿门忽然被人推开。先是一只毫无尘迹白靴踏入,那人拥开门,带来一束光,逆着冬日暖阳,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见到里面的人之后,他微愣一下,而后恢复正常神色给二人行了礼。
“母后,母妃。”
声音犹如令人沉醉的陈年佳酿,让人不知不觉间就陷入进去。
他带入一卷冰雪风霜,自己却如和煦春风一般柔软。
陆贵妃最先回过神来:“怎么不等通传就进来了呢?”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