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派去督军的人都是视剑南道如眼中钉的呼卓延人,沈和光似乎并没有要讲和的意思,而是秉着誓不罢休的态度来对付江南道。
他才刚上位没多久,如果态度不强硬,于民心也不利,剩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说不定也会举旗造反。
沈和光虽然没像容卿期待那样把兰子衍推出去平息卓氏追随者的愤怒,但他确实不再亲近兰子衍了,平日时常让他伴在身侧,近来却不见兰子衍踪迹。
厌弃总是在一点点的疏离中开始。
过了正月,日头一天比一天好,寒风也不像严冬腊月那般侵入骨髓了,容卿从奚宫局里出来时天色已暗,便想快点赶回去,漪澜阁在玉照宫的西面,从汉章门入要快些,容卿加快脚步,谁知道半路却被人截住了。
拦住她去路的是一个笑眯眯的内侍,容卿曾在沈和光身旁见过他,名唤刘知,不是什么特别得宠的人。
“县主留步,可巧在这碰上了,也省去杂家许多麻烦。”
他横着拂尘,脸上浮现笑意:“陛下召见县主,劳烦县主跟杂家走一趟。”
容卿心中一跳,不知沈和光因何事要召见自己,如果是因为剑南江南两道的战事,旨意才下发没多久,是不可能这么快就传来消息的。
她心中有些惶惶,顿了顿,问道:“陛下很急吗?”
“陛下脸色是有些不太好,”刘知浅言一句,已经伸手示意,“县主还是不要耽搁了,快走吧。”
容卿没说话,只是打量他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跟了上去。
刘知脚步稳健,可带的路却不是去往宣室殿的,容卿心中疑惑更深,便出言问道:“陛下不在宣室殿吗?”
夜幕降临,前面的刘知背影已渐模糊,那人听了后顿住脚步,回头对她笑了笑:“陛下这会儿在清液池上的朝华殿,本是欣赏歌舞来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了火,把舞姬们都赶了出去,让杂家来找县主。”
清液池是渠水成池,正好在赤阳宫的中央,池面上修筑了朝华殿,辉煌无比,奢华无度,历来是皇帝饮酒作乐的地方。
容卿绷紧了弦,一想到这种跟酒池肉林荒淫无度有关的地方就会心慌,几句话的时间,她已经能看到朝
华殿浮映在清液池上的灯光了,波光粼粼的水面倒影摇摇,却听不见什么声音。
四处都显得很安静。
容卿在外面,没有看到沈和光的御驾。
“陛下真的在朝华殿里吗?”
她突然问了一句,手慢慢伸到袖筒里,眼里满是阴冷之色,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四哥提醒自己的话。
“最后再提醒你一句,沈佑潜那里的东西,一口都不能吃。”
四哥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样的话,唯一的解释就是沈佑潜即将要做什么,可就算心有戒备,容卿也万万想不到沈佑潜会借沈和光的名义骗她过来。
这算假传圣旨。
而且,为什么刘知会听他的话?
容卿一边想着,一边向后退,刘知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狰狞的面孔,他一扑过来,容卿下意识蹲下身去,刘知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吓得连跑都不会跑。
就在刘知俯身过来要抓住她袖子的时候,容卿忽然抬起头,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闪着寒光的东西,狠狠刺向刘知的脖子。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刘知没有时间躲避,再眨眼的时候,他已经能感觉脖子处在汩汩流着温热的液体,容卿喘着气,一双水眸却满是阴狠,她瞪大着眼睛,将匕首拔了出来,血液溅了她一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恐怖。
刘知向后栽倒下去,她才如找到呼吸一样,缓缓地松了口气。
可还不等她把匕首收起,于无人处的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捂在她嘴上,那只手拿了一张手帕,容卿来不及挣扎,已经软下身子,手中的匕首也应声坠落在地。
她没了知觉。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在昏暗的大殿里,殿门敞开,刮进来冰凉的寒风,殿内的绯色幔帐在空中飘飘浮浮,屋里只点了两盏灯,一切都如梦似幻。
容卿只感觉到热。
从脚跟到头发丝,从蠢蠢欲动的内心到比幔帐还红的两靥,滚烫一波一波袭来,那是无法抑制的躁动。
她靠在墙上,两只手被绳子绑着,嘴上也塞了东西,身子软得没办法动弹一下。
然后她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在空寂的大殿中,从外面传来的脚步
声越来越大,好像在寂静山谷中此起彼伏的回响,也像夺命的丧钟敲击的声音。
容卿感觉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里。
然后他看到一只黑靴踏了进来,再然后是隐匿在黑暗中的玄色衣摆,那人身影朦胧,将殿门关上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
接着他便向自己走来。
容卿害怕看到那样一张怪笑着的脸,眼中都是肮脏不堪的淫/欲,于是她闭上眼睛,等待宣判一样,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人好像走到了她跟前,没有嗤笑也没有玩弄,什么话都不说,就停在她面前,静静地站了很久。
容卿忍不住慢慢睁开了眼。
“是我。”
刚接触到微光的她眼前还是一片漆黑,看不清那人的样子,但她却听到了熟悉的嗓音,因此全身一震,脸色渐渐变为震惊。
李绩俯下身,从纱帐中探进身子,眉眼浮现的神色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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