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李绩忍无可忍,“别胡闹了!”
两人噤声,李绩才沉着脸道:“你跟上来,到底想说什么?”
李准咧开嘴笑笑,却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不知道宫里安不安全,臣想着趁现在先告诉陛下一声……臣来之前,塔羌的王死了,听说是被毒害的,继承王位的是他的二儿子雷格托。”
眨眼之间,他像变了个人,跟方才那个嬉笑怒骂的人完全不同,原来跟着上车,是要说这等隐秘之事的。
“朕的皇宫不安全,还有哪里安全?”李绩向后靠了靠,“雷格托一直主张扩充边境。塔羌在大盛最孱弱的时候都没有出兵,他现在争位,的确引人遐想。”
李绩看了看李准:“燕北有异动吗?”
“暂时没有。”
“等寿宴一过,你就回去吧。”
“噢,利用完就扔啊,”李准将手叠到脑后,见李绩变了脸色,又摆了摆手,“没事,老头子还在燕北坐镇呢,雷格托不敢轻举妄动。”
李准父亲老燕王李承顼骁勇善战,李崇演曾经就很忌惮他,却也拿不出决心来削藩,但老燕王跟早就把王位传给李准了,自己安享天福,所以别人才喜欢管李准叫小王爷,就是因为顶头上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老的。
李绩点了点头,再抬头时已目露不耐:“滚吧你。”
孙乾正赶着马车,突然听
到一声巨响,有人撞着他后背,被踹出了马车,就见那红衣男子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地,脸上怒不可遏。
“四哥!”
马车慢慢悠悠从他身前路过,没人应声,外面还下着雨呢,李准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
“小王爷!你怎么样?”有人过来给李准撑伞。
李准看着逐渐走远的马车,伸手抹了把脸:“想和好如初还得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小嫂子都不鸟我四哥。”
下属不敢说话。
李准大摇大摆地向前走:“走喽,去皇宫里玩玩!”
车架一直未停,直接驶进了孟章门,到了玉照宫才停下,李绩将人扶下马车,容卿看了一眼早就戴好面具的沈采萱,欲言又止,最后让烟洛将她带下去了,李绩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跟她进了寝殿。
回到宫里,容卿才觉有些累了,李绩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见她鞋子上都是污泥,里面的白袜也湿透了。
“玉竹。”
“奴婢在。”
“去打一盆热水来。”
“是……嗯?”玉竹怔然,抬头去看,就见李绩撩开衣摆在皇后身前半跪下身,正伸手帮她脱着鞋袜,她赶紧低下头,转身退了出去。
容卿刚坐到床边,脚就被他抬起来,一双水眸睁得老大:“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李绩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说来听听。”
容卿想扯回脚,李绩却不松开,她皱了皱眉,觉得分外不自在,正僵持时,玉竹已经端着木盆进来了,宫中热水常备,不用现烧,她来得倒是快,李绩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放下木盆再出去。
玉竹会意,放下木盆后就退了出去,临走之时偷偷瞥了一眼里面,就见陛下真的在为皇后洗脚!
这这这!
容卿看着他在底下撩水,左脚不经意地覆上右脚,水温刚好,稍微有些灼热,却不烫人。
“我记得你以前淌水过后就会脚踝疼,每次都要泡泡热水才好。”
他衣袖宽大,边角浸在水中已经湿了,之前在城门前,他身上也落了不少雨,此时不修整自己,反而蹲在这里给她按摩。
“已经养好了。”她轻声说了一句。
李绩动作一顿,而后继续为她按着穴位:“看
来四哥真的错过了好多。”
容卿静静地看着他,脚上酥酥麻麻的,却不难受,反而很舒服,可是心里却忽上忽下的,她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害怕,下意识将脚缩了回来,哗啦的水声将静谧驱散。
李绩抬眼看了看她,眼中半含笑意:“怎么了?我以前不是也给你洗过?我还给你洗过澡呢。”
他捞过她的脚,突然发现这话可能有歧义,又加了一句:“小时候。”
长大了虽然也洗过,但对她来说,应该不算美好的回忆吧,李绩轻叹一声。
这样岁月静好的模样,容卿不是没有想象过,她曾希望那人可以抛弃一切尊荣,将她捧起来,后来那想象中的人都没有脸,没有五官,只是一个虚无的身影,大抵是她打心底里觉得不可能吧。
如今成为可能了,她却有些遗憾,遗憾自己怎么会这么冷静。
容卿轻轻开口:“我在燕还寺见到了洛甯,她说她原来是想杀你,大哥想利用她杀了你,为卓家人报仇,四哥,你为什么肯放过我们。”
“原来你想问的就是这个,”李绩轻笑一声,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我放过他,是他自己做了选择,比起报仇,他大概觉得你更重要。”
容卿微怔,眸中震惊不解:“什么意思?”
“当时大军获胜,我借口犒劳功臣,同他月下推心置腹,”李绩抬头看着她,“我告诉他,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将来若得天下,会封你为皇后。”
“此后卓承榭便收回了那些心思。”
容卿抓紧床边被褥,眉心微不可闻地一蹙。
李绩道:“他不知你心中所想,或许是觉得,杀了我,你会伤心吧。”
容卿想起洛甯的话,想起性情大变的兄长为复仇做的诸多筹谋,又想起他听到李绩说这些话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