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元年四月二十六,大盛新帝李绩的寿辰,十道除京畿道不用赶来贺寿,剩下的九道节度使皆早早赶来京城,带着寿礼等待入宫觐见。
李绩接见外臣与寿宴是分开进行的,贺寿与献礼都在接见诸道来使之时就一并完成了,晚间的寿宴就只是饮酒作乐,来点节目助兴而已。
“听闻还有献美人的……”去麟德殿的路上,玉竹在容卿耳边小声道,脸上自然是不忿多,觉得进献美人之举未免也太过肤浅。
“哦?”容卿微有惊疑,“有多美?”
“娘娘!”玉竹跺了跺脚,“您还有功夫问人家美不美,若是陛下收了她们,将来分走娘娘的宠爱怎么办?”
玉竹好像时时在提醒她是在后宫生活,既在后宫生活,平日里就少不了阴谋诡计争风吃醋,谁要是不在意都不配呆在这后宫里。
“哦好吧,那本宫应该怎么办?”容卿的语气还是那样没有精神,好像只是附和她才勉强问了这一句。
玉竹拿这个云淡风轻的佛系皇后没有办法,叹了口气,问道:“娘娘就不好奇陛下是什么反应吗?”
“什么反应,给本宫说说。”
容卿似在哄小孩子玩。
玉竹没听出来,但说到关键地方,神色开始兴奋起来:“陛下当朝便一口回绝了,十三个美人,陛下一个也没留下。”
容卿心里还是疑惑这十三个美人到底有多美,说实话她也想见见,但是这么说的话玉竹还会生气,便忍着了,问她:“为什么啊?”
“奴婢就知道娘娘也好奇!”玉竹眉飞色舞,对那个做出此决定的陛下表现出万分的尊敬和崇尚,“陛下说,那些人远离故乡亲人,相思甚苦,不忍见她们一辈子不得归,就遣还了她们。”
“那他还挺善良。”容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怎么是善良呢,娘娘,陛下这些都是借口啊,自古以来女人嫁人,不就是要离家么,哪有甚么稀奇,陛下用这个理由拒绝进献的美女,依奴婢看啊,陛下就是因为娘娘!”
容卿连着“好”三声,十分不走心地点着头:“看来陛下爱我心切,情深义重,忠心不二,我心甚慰,不胜感激,痛哭流涕,感天动地。”
她秃噜出一堆四字成语,眼见着麟德殿越来越近了,见到救星似的加快脚步,换了一副威严自若的神色,一本正经地对玉竹道:“今日寿宴,人多眼杂,切莫这么多嘴多舌了,让人听到,恐会诋毁本宫身为皇后持身不正。”
用皇后的名头压玉竹总是有用的,玉竹顿时也谨慎起来,多分了些注意力在周边上,容卿得空看了看身旁一言不发的沈采萱:“你说要来寿宴玩,我答应你了,可你不许乱跑。”
沈采萱一怔,扭头冲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不乱跑,我保证。”
说着便到麟德殿了,大殿之上已经来了许多大臣,容卿入殿后有太监高声通传,原本喧哗之声顿时减少许多,但诸位见完礼之后又该说什么说什么了,并未太过拘谨。身为寿宴的主人翁,李绩还未到场,龙椅上的位子还空着。
大殿前面,有一年迈老臣在同别人侃侃而谈,容卿定睛看了看,她没有先去自己的位子,而是径直走过去,到那人身前,礼貌地点了下头。
“皇后娘娘。”
楚克廉为臣,自然要行礼,旁边方才与他攀谈之人见皇后娘娘来了,也纷纷停住话头,拱手问
安,然后各自散去,留给二人说话的空间。
容卿笑容温婉:“本宫从前身在越州,入宫后便深居简出,那日在衡元殿见过太傅一面,却没机会寒暄几句,今日总算赶上一个好时机了。”
“皇后娘娘言重了,娘娘若是想跟老臣说说话,下旨召见便是。”楚克廉摸了摸自己的一团胡子,语气不甚熟络,却也不疏远,当年容卿还跟在楚皇后身边时,两人也见过面,只是不算有什么交情。
但楚克廉早年时曾当过帝师,也在国子监执过教,容卿父亲和他的两个兄弟都受过楚克廉的点拨,四舍五入,也算楚家的门生了,只不过这层关系对容卿来说实则有些远了,容卿过来也不是跟他攀关系的。
“这是本宫在越州是认下的义妹,”容卿忽然把沈采萱拉到身前来,她动作有些僵硬,被拽着稍稍踉跄一下,没了往日的活泼,今日站在楚克廉身前竟然直着身子一句话也不说,容卿推了推她后背,“萱儿……”
“太傅大人安好。”沈采萱反应过来,冲楚克廉作了个揖,她垂着头,面具下的神情复杂难明。
她是知道自己同楚克廉的关系的,但她不知道楚克廉知不知道她是谁。
而且她对这个外祖父的感情十分复杂,如果母亲对楚家来说是个累赘,那她对楚家来说应该也是个累赘吧……
“你叫萱儿吗?”楚克廉伸出自己略显干枯的手,颤巍巍地抚了抚沈采萱的头,语气还是那般严厉生硬,却多了一分和蔼,“是个好孩子。”
沈采萱鼻头一酸,却没法回应更多,她只能低着头,感受着脑瓜顶上的那只手,在抚摸她时有没有多带一丝温情。她应该唤他一声外公,楚家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但那血溶于水的亲情却会成为楚家的绊脚石,所以她宁愿戴上面具,这辈子再也不见人,只要能陪在她卿姐姐身边就好。
容卿却是看着楚克廉的神色若有所思。
“皇后娘娘!”
就在他们在这边陷入安静之中时,容卿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回身一看,就见卓东升和王氏一齐走过来,王氏今日穿着打扮还算得体,她一张圆脸长得喜庆,笑起来却多了一丝讨好的意味,跟那日东福客
栈全然不同。
容卿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他们二人会出现在宴席之上,但既然在这,必定是李绩下旨邀请的,王氏脚步加快,到近前时屈身行礼:“皇后娘娘……那日在东福客栈,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娘娘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一般见识。”
卓东升是个实诚的人,竟然直接跟楚克廉打招呼去了,读书之人,大儒在他们眼里可比皇后要尊贵的多,给王氏看得一阵气急败坏。
容卿尽收眼底,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浅浅笑了笑:“快去找地方坐下吧。”
说完,她拉着沈采萱便走,也没回应王氏的话,王氏脸色一怔,有些错愕,又有些难堪。她看着容卿的背影,直恨得牙根痒痒,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而已,就因为当了皇后就可以这般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她怎么说都是她长辈,却不见她有任何尊敬之心!王氏越想越气,转头想跟她家那个说道说道,却见卓东升正跟楚克廉相谈甚欢,压根没有朝她这边看,不禁更生气,却也无法,只能等在一边……她着实,也插不上话,卓东升跟楚克廉探讨的问题,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容卿在座位上刚安顿好,殿外便传来“陛下驾到”的声音,大殿之上的声响这才减少些,李绩从正门入,看到容卿已经到了,脚步加快许多,径直从中央穿过大殿。
大臣们就见李绩目不斜视,眼睛冲着皇后娘娘那边就去了。
到了跟前,容卿自然不能再坐着,她从座位上站起身,从上到下将李绩看了个便:“四哥,昨天睡得可好?”
李绩看她滴溜转的眼珠,忽然想起昨夜那事,神色顿了顿,而后心中升起一丝玩味来,他状似无常地看着她,向前走近一步:“睡得不错,怎么了?”
容卿下意识退后,忍不住蹭了蹭鼻尖:“没发现床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啊!”李绩又上前一步。
容卿这一退后,就踢到了座椅上,身子向后一歪,顿时失了平衡,李绩就等她这时候,急忙伸手去捞她,下面的朝臣也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就见皇后娘娘避若蛇蝎猛兽似的,在躲他们的陛下,险些摔倒,好在被陛下救下。
这莫非是什么新的固宠招
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