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喝一声,玉竹一下被镇住了,她自问也算沉稳拿得住事,烟洛气势却比她更强,而且经历了刚才的变故,她早就失了魂了,怔怔地跟在烟洛身后走了出去。
到了无人处,烟洛才终于问她:“你到底说了什么,会让主子变成那样!”
玉竹有些心慌,也知道可能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忙回忆起来,慌张地回道:“我……我也没说什么,只说陆氏如今就封了个淑妃,是因为还没孩子,可也不至于啊——”
烟洛一下抓住她肩膀,神色由震惊转为愤怒:“你怎么这么多话!”
“以后在主子面前,有关‘孩子’的事,一个字也不要提,再提,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懂了吗?”
玉竹被她狰狞的怒火吓得声音都出不来了,只能一遍遍地点着头,烟洛慢慢放开她,眼圈却渐渐变得通红,她抹了下眼角,有些无力地转身回了殿里,玉竹只是呆滞地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
烟洛回到床边,跪在一旁看着安睡的人,也被勾起那个噩梦,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我对不起皇后,现在只想主子能好好的,”她伸手手,替容卿紧了紧被角,“为什么不接萱儿过来呢?你只有看着她才能好……”
她低着头,泪水滴答滴答落在床上,一只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烟洛一怔,才发现容卿正半睁着眼看着她。
“如果是一个笼子,能飞出一只鸟儿也好。”容卿哑着嗓子,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烟洛鼻子一酸,瘪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垂下头轻轻啜泣起来,难过到无法压抑,慢慢变成绵长而无际的呜呜哭声。
“那你呢,那你为什么不飞出去?”
她不害怕自己追随容卿会成为这高高宫墙内没有自由的人,她只怕容卿会在这样窒息的环境里一点一点失去生气。
“飞不出去的……”容卿摇了摇头:“飞不出去的……”
她没解释,只是呢喃着,一遍一遍重复那句话,然后闭上双眼,这次才是真的睡去了。
——
李绩上完早朝后留了几个大臣在衡元殿议事,沈佑潜逃到南域后就没了踪迹,再派去追踪的人也石沉大海,经历了大延朝,南域十三部自然不再归顺大盛,但是不管沈佑潜在不在那里,南域都要打下来,大盛才算真的一统。
但他才刚登基不久,大盛经历五年战事已千疮百孔,国库空虚不说,兵力也不强盛,内斗向来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最后不论谁成功了都要吃下这苦果,因此要不要继续攻打南域,朝廷便分成了两派,两派各执己见,朝堂上吵完朝下吵,私底下吵,在李绩面前还是吵。
李绩就这个问题已经看了他们吵一下午了。
“行军打仗哪能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兵从哪里来,战马兵器够不够用,国库能不能支撑得起大的战争,这些都需要从长计议,眼下陛下刚登基,正是修生养息的时候,穷兵黩武只会自取灭亡!”
“沈贼兵败逃走,既然肯退到南域,难保他将来不会有卷土重来的一日,之前我军势若破竹,到如今却退缩了,已不是助长他人之威风,告诉世人我大盛拿他们没办法吗?”
“现在哪里是逞英雄的时候,等到兵临南域却发现兵力不足后继无力,攻不下南域,难道就不是助长他人之威风,难道就能弘扬国威了吗!”
底下人说话时,吐沫星子都要飞出来,只不过到底读过圣贤书,动手是不会的。
“好了!”
李绩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将持续了一下午的车轱辘骂战制止,他看了看一旁不曾言语的陆十宴,眉头有几分舒展
:“陆爱卿觉得呢?”
陆十宴被点名,他想了一会儿,拱手回道:“两位大臣说得都有些道理,依微臣之见,收复南域倒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必现在就出兵。”
李绩点了点头,又看向下面的卓承榭:“汝阳王也这么想?”
卓承榭看了陆十宴一眼,长长的袖子遮住面容:“臣也认为陆将军说得对,收复不急在这一时,只是……震慑却一定要有,派兵到边境给南域施压,就算不正面应战,也要告诉他们咱们并未将他们忘了。”
“而且……”他说着,停顿一下,李绩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南域有十三个部落,未必一心,我们不如想想办法,如何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若能从内部瓦解,想要击溃他们也不是太难了。”
卓承榭说完,许多人都暗暗点头,其实这事他们也想过,只是被仁义礼智束缚着,不愿当这个出头鸟,被人背地里骂阴险。
却没想到先这样说的,是一向以“光明磊落”享誉的卓家人,卓承榭说完退至一旁,冷眉将那些偷偷瞥他的人一扫,后者立马低头了,噤若寒蝉地模样,真是怕极了这个杀神。
李绩扬了扬眉:“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既然是汝阳王提出来的,这件事便交给你,国库的问题你找萧文石,朕三日后要看到结果。”
他一说完,这事就算板上钉钉了,陆十宴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多说什么,小小的朝议散去,众臣都往外走,李绩忽然叫住了最后面那个慢吞吞的人。
他因不良于行,坐在轮椅之上,方才也一句话没说,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三哥。”
李缜的手顿了顿,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的人。
李绩挥了挥手,王椽得令,带着其余宫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两个人之后,李绩才从上面走下来。
“三哥刚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李缜抬了抬眼皮:“陛下心里已经决定好该怎么做了,臣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外人在,李缜说话很不客气,他没穿官服,还是那一身雪白,因为病容的关系,衬得脸和衣服一个颜色。
李绩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积压了许久的闷火涌了上来
。
“一直没机会问三哥,”他看了看门外亮堂的光线,“手里握着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到现在也不拿出来?”
“陛下是想臣拿出来?”李缜皱了皱眉头,似乎被顶出了一句气话,半晌后他偏过头去,长长地叹了一声,“我不会作出任何威胁你的事的,卿儿嫁给你,未来是你的皇后,这是她的选择,我没什么能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你们好好守着这江山,给她一个安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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