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掌柜正点头哈腰,他身前站着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妇人穿着艳丽,身上的布料都是绝顶良品,头上的金饰也价值不菲,旁边有一个扶着她胳膊的女子,女子穿着打扮就平庸许多了,但能看出来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子低着头,倒是没妇人那般趾高气昂。妇人身后站着一个不惑之年的男人,背过她好似在生闷气,揣着手,脸色铁青。
“夫人,实在是对不住,咱们客栈里上好的客房都叫人住满了,要不您就委屈委屈,我们这普通空房还很多,住着也不差。”
看来争执源头是客房不够了,那掌柜很有耐心,是真心实意在跟人商量。
妇人却不领情,冷哼一声,眼睛看着别处:“你可
知我们是谁就叫我们委屈?没有上好的客房,那你便想办法,难不成要我来教你怎么做吗?”
“小的不知怎么做。”掌柜的依旧弯着腰。
“把他们都赶出去,把客房腾出来,我们不就有地方了吗?”妇人抬着下巴,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旁边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男人过去一把将妇人拉到身后,狠狠瞪了她一眼,却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他顿了顿,笑脸看向掌柜:“掌柜的,内子胡闹,你别听她的,普通,就普通客房吧,我们人多,上好的客房也住不起。”
掌柜地刚要应声,那妇人便抢上前:“什么住不起,怎么住不起?你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咱们都什么身份了,哪有住不起上好客房的道理?”
妇人先是数落男人一通,然后叉腰指着掌柜:“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就算是当今皇后娘娘站在我面前,也要叫我一声好听的,这间客栈里的人,再尊贵的身份,有贵得过皇亲国戚的吗?实相的,赶紧给我们腾出地儿来,别惹人不快活!”
孙乾一众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人,那妇人口中的皇后娘娘,不就站在这里呢吗?
“卿姐姐……”沈采萱皱着眉小声嘟囔一句。
“别出声,”容卿面无表情地坐到空桌子旁,伸手一抬,制止采萱后面的话,“看着。”
妇人目无一切,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掌柜的虽然只是一介普通百姓,可过往的贵人也见多了,却没遇到过如此仗势欺人的,别说眼前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皇亲国戚,就算是,也万没有把客人赶出去,去接待他们的道理!
谁又是能得罪得起的呢!
“夫人,对不住,我还是那句话,天字号客房住满了,只剩下地字号客房,若您能接受,那我这便去准备,若您不能接受,就请出去,自寻住处吧!”这次掌柜的也没多少耐心了,恭敬的语气不在,直起腰看着妇人,不肯退让。
门外那个张望的少年挤了进来,面色十分挂不住,他拉住妇人胳膊便要往外走:“娘,咱们走吧!”
“走什么走!这就是乔阳县最大的客栈了,不住最好的,咱们住哪去?”
妇人也没想到这掌柜这么不识相,气性也被引了出来,场面一
下便僵持住,她挥开儿子的手,让她退一步,那是万万不行的,妇人冲上前,脸色气得通红,伸手指着掌柜:“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们可是陛下亲自下旨接到丰京的卓家人,卓家人,你知道么你,战功无数,又帮当今打了天下,我们进京,加官进爵是少不了的,得罪了我们,你担待得起吗!”
此话一出,客栈里立马陷入无尽的寂静之中,那妇人以为别人怕了,得意洋洋地昂着脖子,两手叠到胸前。
孙乾握刀的手一紧,面色已十分阴沉,他看了一眼皇后,不知她是什么态度,妇人仗卓家的势,说明这些人大概就是儋州卓氏,原以为儋州卓氏以罪臣之身在苦地夹着尾巴做人几十年,会消去气魄低调为人,却不想他们如此嚣张,而皇后莫名改道乔阳县,又是想做什么呢?
他虽听皇命保卫皇后,但到底效忠的是陛下,眼下听到妇人如此跋扈,怎还能忍得住,他提刀上前,刚要说话,却听门口处突然传来几声大笑。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高枝就是这么攀的,这个姿势十分正确,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来人一脚踏进门槛,声音带了几分放荡不羁,他身着绯色销金云纹团花直裰,模样丰神俊朗,就是看着有些轻浮,众人纷纷看向他,那人也目不斜视,含笑走上前来。
“还剩几间客房,剩下的我包了。”
掌柜的一看场面非但没有平息,还变得更乱了,一时头大,无奈道:“客官,我们客栈天字号客房都住满了,只剩下地字号客房了——”
“那就地字号客房,我这人不挑,毕竟没高枝可攀,也没钱,”说着,那人招呼身后之人,眼神一示意,就有两枚金元宝递到掌柜的眼前,“这是定金,够不?”
“够!够!”掌柜的赶紧接过。
谁不喜欢钱呢?先前那妇人叨逼叨半天,一分钱都没拿出来,要像眼前人这般财大气粗,也不是没有周旋的余地……
男子说前半句话时,还有人真信了,结果后脚人就拿出两锭金子,这番作态根本就是故意的,这下别说天字号客房了,就是地字号也没了,妇人总算意识到眼前的状况了,她忙上前:“是我们先来的!”
“
是啊,”男子点点头,“但我住的是地字号,咱们不冲突吧?”
妇人一怔,好像是这样……她又扭头去看掌柜的:“还不快去给我准备天字号客房?”
问题又被踢回来了,掌柜急得挠头。
“欸,等一等,”男子拦住掌柜,笑看妇人,“本……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什么仗人势嘛,应该的应该的,有得仗不仗是傻子,但你怎么也要给人家点好处不是?既然要争最好的,就多拿出点这个……”
男子伸出手,食指拇指磨搓着,模样好不猥琐。
他话里骂了句人,妇人没听出来,旁边她相公儿子却都听明白了,顿时脸色更加难看。
“娘,咱们走吧,从儋州到这,盘缠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你给我闭嘴!”妇人横了他一句,转头看向掌柜的,“你说说,需要多少银两,我们付得起!”
少年知道他娘的性子,执拗不听劝,心中更加抵触进京了,气得往旁边一站,跟他爹方才生闷气的模样如出一辙。
那掌柜的早就发现容卿他们坐在这边看戏了,眼下闹成这个样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争去,他伸手指了指容卿这边:“现在天字号客房都被这位客官定下了,夫人非要住下的话,就直接跟他们商量商量吧。”
众人一齐看过来,绯衣男子摸着下巴,眼中几分玩味,笑着看这边。
视线纷纷落到这边,容卿喝了口茶,眼皮也不抬:“不让。”
就两个字,其中的高傲却已无人可及,那比再多的拒绝都好使。
妇人面色黑沉:“你说什么?”
容卿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抚平身上褶皱,站到妇人跟前,眉眼含笑:“儋州卓氏,如今已经破落到这副田地了吗?”
“你!你胆敢辱骂我们卓家人?”
这话让容卿听着只觉有些可笑,但她却笑不出来。来乔阳县等人,等的便是卓家人,她就是想在他们进京前来看一眼,本来还满怀期待。
如今却只剩下失望。
“你从儋州来,还不知道真正的仗势欺人是什么样,”容卿瞥了那妇人一眼,眸中冷光将她看得一惊,随后就见她转身,自顾自地上了楼,只留下一句话,“孙乾,懂我的意思吧。”
孙乾这辈子没有如此聪明机灵的时候,他抱拳道声“是”,伸手一挥,客栈里的金翎卫蹭地站起身,原本平平无奇的人不知道从哪抽出了刀剑兵器,纷纷对准妇人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