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苏笙的头下意识地抬起,一脸疑惑,她是真的不想叫姨娘的孩子亲近太子,为他人作嫁衣裳,怎么就算是说谎了?

“孝皇帝当年要封朕的亲舅父为荆州刺史,大圣皇后也是这样识大体的。”

圣上也不说出她哪里作伪,只是简略地回忆起了当年母亲的做法:“孝皇帝要封江氏兄弟的官儿是因为爱屋及乌,但大圣皇后却不喜欢这几只停留在自己屋脊上的乌鸦。”

有了祖父赐皇后幼弟为五品官的示范,他的父亲也想着加封皇后的成年兄弟,然而江皇后虽然热衷于权势的斗争,却婉拒了夫君的提议,甚至为了表明自己是如顺圣皇后一样的贤良女子,央求皇帝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全部派往了岭南做官。

岭南的荔枝出名,地方却不好,素来是流放官员之地,连当时在洛阳与祖母一同游山玩水的文皇帝听了以后都觉得儿媳此举是强撑颜面、过犹不及,但他的母亲却一意孤行,未见丝毫悔意。

“江氏虽然是朝中的显贵,外祖母杨氏更是出身望姓,但朕的外祖母是续弦,入府便做了后母,她无子,越国公去世以后该是夫死从子,因此处境甚是艰难。”

大圣皇后一生要强,在孝皇帝面前柔顺可爱,但不能容忍其他人瞧自己一点笑话,自然不会同儿子说起这些不堪的往事,只是江氏兄弟不满她如此安排,后来历尽辛苦回到京都之后四处散播谣言,又从族中挑选酷似大圣皇后的少女进献给孝皇帝,惹出了一些风波,皇帝才从其中窥见端倪。

“前朝是有不少臣子因为亲近皇后而得到提拔,但大圣皇后却对自己的家人吝啬如斯。”

江氏的出身也不算低了,大圣皇后的生母还是顺圣皇后母亲的侄女,她凭借了出身才得以进宫,但回馈给江氏的却是无休止的流放和杀.戮。

他望向榻上的姑娘,“苏娘子也是女郎,不妨说一说你的见解。”

圣上责备她说谎,苏笙知道他明明懂得大圣皇后的用心,却还要自己来说出。

“臣女猜测,是因为……因为江家人扶持了别的女郎来与皇后分庭抗礼,才会惹得大圣皇后弗悦。”

苏笙迎着皇帝的目光颤声道:“若是旁的女郎痴心妄想,娘娘或许还不会这样生气,但偏偏是最亲近的姊妹姑侄来插上这一刀……”

家族送了她进来,从而得到了过分的荣耀,但是却因为她对幼年时的一点报复而又想着趁她年老色衰,扶持另一位肯听话的妙龄女子取代她的地位。

当落入盘中的棋子变成了操纵主人的那一刻,从前还能勉强维持亲情的血脉完全不值一提。

苏笙想,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做了皇后,一定会试图要扭转地位,反过来叫苏家为她所驱使,而不是放任苏家去扶持月莹。

“知道这条路难走,那为什么不肯换一条呢?”圣上走近至帘外,轻声问道:“你之前不是也起过这样的心思吗?”

皇帝身如渊渟岳峙,他的靠近没由来地带给苏笙一种压迫感,皇帝此刻会站在这里,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她却只觉得惶恐害怕,姑姑说做后妃的女郎该是个出色的戏子,皇帝要她哭便哭,要她笑便笑,逢迎自如。

圣上这个时候应该是希望她笑的,但苏笙却是哭着的。

“难道换一条路,之前该发生的就不会发生吗?”她的脸被侍女用巾帕擦拭过,脂粉不复存在,泪水没有让她失态丑陋,反而显露她出水芙蓉般的惊人美丽。

苏笙深吸了一口气,“因为这条路是陛下为我亲自挑选的,臣女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想到要换呢?”

是他亲自定下自己和太子的婚事,却又想要反悔。虽然她一步踏错,但当时没有发生什么,过后也就不应该再有后续了,他替人遮掩了之后,为什么还要试图来戳破这层窗户纸?

圣上没有亲生的孩子,她嫁给太子将来就可以做名正言顺的皇后,怎么可能被人三言两语骗得动心,要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承受世人的非议选择另一条路呢?

那一层如云雾般的帷幔露出了一条裂缝,透进些许明亮的烛光,也同样向她展露出皇帝衣袍的一角明黄。有着这层帷幔时她还敢对皇帝说出自己所想,但等到圣上揭开了这层纱,她竟只能怔在原处屏气凝息。

帘幕后的手正要将这条裂缝变大,但见到那滴清泪时却又顿住了。

少女瞧见裂缝随着那手的退缩又自动合起,那手生得像它的主人一样好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明黄色的衣裳最是挑人,肤色稍微暗沉的俊美郎君都会被这颜色衬出本身的不足之处,但苏笙却觉得圣上的手正该配上这用金线绣织云纹藻饰的衣裳才是相得益彰。

“是朕唐突了。”

很少有人敢这样仰视圣上,然而她并没有冒犯天颜的意思,就如同一只无力反抗的惊鹄,只能依靠自己脆弱的美丽博取屠夫的一丝同情。

他最厌恶母亲身边那个因为一面之缘就试图强迫自己的宫人,自己却因为这个姑娘对自己的一时情热而动了别样的心思,甚至不愿意这样把这一段隐秘而禁.忌的风月放过去,寻了高.祖也曾强抢臣妻的事情掩饰这样行事的不妥。

“你这些日子且在千秋殿住着,等好些了便出宫归家住一段时日。”圣上瞧她的眸中忽生异彩,知道这也是一件能叫她高兴的事情,“英宗贵妃毕竟是先皇帝的未亡人,虽在宫禁居住,也该为英宗祈福,教导你却不大相宜,以后这种事情还是由宫中的女官来做为好。”

第12章 绢帕 人都是会有自己脾气的

圣上在此地停留得也够久了,天子的仪仗静静等候着皇帝,然而圣上到元韶的面前停顿片刻,扫了他一眼才继续向外走去。

元韶会意,走到了帷幔外,双手捧了一方绢帕,苏笙一伸手便拿了进来。

“娘子别怕,圣人也只是与您闲聊几句,您还是快擦擦眼泪,明日起身仔细浮肿。”

元韶对苏娘子躬身行了一礼,这才去寻圣上。

明黄色的丝绢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这是御用之色,质地柔软,不是内侍监能用的规格。

她身上的那股劲像是一下子泄尽了,重新倚在了枕上,就算是内侍监觉得用他的丝帕不妥,又怎好把圣上的东西拿给她?

皇帝的仪仗远行,原本跟随着苏笙的侍女才能入内服侍。

藏珠和碧荷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太子临出宫前叮嘱她们好生服侍娘子,但等她们给娘子换了衣裳以后,又有御前的宫人将她们带到了侧殿不许进来。

娘子在圣上面前晕倒以后,碧荷就知道事情不妙,英宗贵妃只是想对娘子略微惩戒一番,还不会想将事情闹到圣人的面前,让皇帝以为她连一个姑娘也照顾不好。

“娘子,圣上刚刚同您说什么了?”碧荷跪在苏笙的床边,小心地端着热水到一个娘子合适的位置上,请她喝几口驱驱寒,她是锦绣殿的宫人,英宗贵妃要是在圣人面前讨嫌,她们这些服侍的人也落不得好,内侍监不许人进来服侍,只留了太极殿的宫人守门,圣上对英宗贵妃到底是怎样的态度她无从得知。

苏笙虽然腹部像是针扎一样疼,但现在的难受倒也不全是因为疼,她连着喝了三盏热水才觉得缓过来一些,“碧荷,我晕倒之后你们去哪里?”

碧荷讨了个没趣,可惜她只是宫人,娘子不想满足她的好奇心也不能多说什么,“圣上与殿下当时见到您晕过去了也吃惊不小,当即传了太医过来诊脉,奴婢见您裙裳有污迹,等宫人将您挪到千秋殿后就和藏珠拿了月事带和新衣替您换上了。”

苏笙微皱了眉:“月事带也是这千秋殿里的宫人拿给你们的吗?”

碧荷面露难色,但藏珠一直跟在她身边,这也没办法说谎,“是奴婢一直带在身上的,怕娘子什么时候来红能用得上。”

藏珠自觉在这件事上便不如碧荷细致镇定,“奴婢当时见娘子脸色苍白得厉害,自己也慌了神,还是碧荷早有准备,叫着我一道给您更换衣物。”

苏笙勉强笑道:“我好久都没来过这东西了,你不记得也是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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