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与白露眼眶发烫,却也知此刻不容磨蹭,用披风将李琰裹了,刚走出门,却听有人前来回禀:“章夫人的院落空着,那两位少夫人也不见了。”
乔妍听得一声冷嗤,却也懒得再说什么,向白露道:“快走!”
那二人应了一声,快步离去,李琰回头看着母亲,忽然意识到了别离,小手从披风里伸出去,哭着叫喊:“娘亲!”
乔妍心头一痛,却也知此刻不容儿女情长,背过身去不看他,又吩咐关闭府门,严禁擅自外出,自己则率领府军,视察城中军备,往城楼上去勉励军士,亲自督军。
镇守城门的将军姓林,曾在乔家麾下效力,见乔妍前来,不禁面露惊色,神情倒是十分客气。
事态紧急,乔妍顾不得寒暄,登高下望,便见远处旌旗蔽空,浩浩荡荡,一眼望过去,只见黑压压一片,竟不知来敌有多少人。
“城中粮食还能吃三月有余,用不了三日,周遭驻军便会前来驰援,”乔妍说的都是己方长处,神情中却没有多少放松,肃然道:“许翎不傻,他敢来,必然是做好了速战速决的准备。”
她目光锋锐,徐徐道:“第一波进攻的势头会很猛,但只要将其打垮,就能松一口气,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城中守卒只有一万七千人,来敌却有五万之多,人数相差两倍有余,乔妍面上却不见忐忑惊慌,环视一圈,道:“三个月之前,秦国公只率五千精锐,便能将许翎打垮,现在己方士卒接近两万,又是守势,难道会怕这群乌合之众吗?!”
她震声道:“等打垮许翎,我亲自为诸位办庆功酒!”
士卒们因攻守人数诧异所带来的慌乱被安抚下去,刀枪上举,齐声高喝:“万胜!万胜!万胜!”
这声音响彻云霄,远道而来的许翎听得冷笑。
午后的日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来,目光在城楼上的女人脸上一扫,神情中闪过一抹情欲:“那是谁?”
他身边儿将领眯起眼瞧了瞧,嘿嘿笑道:“仿佛是乔家的小女儿,我曾见过她几次,故而识得……”
许翎目光阴鸷起来,他舔了舔嘴唇,道:“听说乔家有个女儿,嫁给李泓了。”
“没错儿,”那将领哈哈大笑道:“就是她!”
许翎勒住马,远眺城楼上的战旗,神情阴森:“这女人得给我留着才行!”
周遭将领附和几句,嘴里边儿不干不净的说了几句,又有人催马出列,假意劝道:“兴州都督举仁义之师,今征讨太原,尔等若肯弃暗投明,开门献降,或可网开一面……”
乔妍面冷如霜,自侍从手中接过弓弩,引弓而射,势如雷霆,呼啸声中直取那人心窝。
来将应声倒地,许翎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勒马后退几步,抬头上望。
他暴喝道:“攻城!”
……
这场仗注定打的艰难。
太原乃是李氏一族的根基,许翎打到此处,便只能进,不能退,否则太原守军与周遭驻军合围,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同样,他若是进了太原,城中军民也决计不会有好下场。
攻城战从午后持续到了傍晚,直到夜色初起,方才偃旗息鼓,暂且回军休整。
乔妍吩咐李家仆从宰鸡杀猪,犒劳军士,又同林将军道:“许翎的时间有限,今晚应当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叫士卒们提起精神来。”
林将军见她如同寻常士卒一般在城门守城,心生敬佩,道:“夫人有孕,原就不便,今夜便先回去休息吧……”
“你们都在这里,我如何能走?”
乔妍既想与士卒同仇敌忾,又有为李泓树恩之心,摇头道:“我去看望受伤士卒,将军也暂且歇一歇吧。”
一下午的猛攻,城中守军虽占据地利,死伤却也不少,一万七千人锐减到了一万三千人,有的是伤重,再不能上战场了,有的却是永远的合上了眼。
乔妍刚进伤营,便听压低了的痛呼声此起彼伏,心下感触,先后去探望过重伤士卒,又施礼道:“诸君今日辛苦,且受我一拜。我也在此立誓,必叫死伤之人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不叫诸君平白牺牲流血。”
众人听她这般言说,如何不感激涕零,乔妍微笑着听他们说完,离开营寨骤,面上笑意方才落下,隐约浮现出几分疲惫来。
“夫人,你还好吗?”谷雨在她身边,担忧道:“去歇一歇吧,您不累,小郎君还累呢。”
乔妍摇摇头,叹道:“这关头,我哪里走得开呢。”
说话间的功夫,她便听城楼上鼓声再度敲响,顾不得再说,匆忙间往那边儿去了。
时间越晚,许翎的危机感便越深,各地的驻军正在赶往太原,他脖子上的那把刀,也越来越近了。
他催促士卒,又一次开始攻城。
这一夜的守城战,比午后还要艰难,敌军怀抱着破釜沉舟的意念,谁也没法子轻易击退。
最开始的时候,乔妍还在城楼上调度士卒,到了最后,却也持刀近前,填补守城士卒被杀后暴露出来的口子。
或许因为她的女眷,敌军觉得好突破些,接连几波人都朝她扑过去,被乔妍砍瓜切菜似的收拾了,终于偃旗息鼓,去别处寻求突破了。
攻城战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乔妍手中精钢锻造的长刀都有些卷刃,敌军方才勉强退却。
她衣襟都被血沾湿了,腰身酸软,手扶刀柄,才能勉强站起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妍觉得下腹处坠坠的痛,刚想在城墙上靠一靠,却见林将军与几个偏将过来,忙站起身来,勉强挂起笑容。
“快了,”她道:“这应该是许翎最后的反扑,他挺不住了。”
“是啊,”林将军在脸上抹了一把,笑容中带着些许释然:“要结束了。”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众人激战一夜,着实辛苦,只是事态紧急,却也无暇好生休息,就近寻个屋舍,倒头便睡。
乔妍有孕七个月了,接连操劳一日,已经觉得难捱,悄悄叫谷雨去煎了一副药吃下,人靠在床边儿,却没有半分睡意。
阿琰怎么样了?现在好不好?
走的时候他还在哭,天气也冷,可别受凉,感染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