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夫人听她说到这儿,终于彻底明白了:“四娘啊,你是想大义灭亲?”
“世家势大,远非一日之间所能清缴,再则,天下之弊,难道只在世家?”
乔毓正色道:“荥阳郑氏头一个跳出来,又有先太子妃那旧事在,保管要挨最狠的一刀,但想要就此将它打垮,却是有心无力,更不必说其余世家了。”
“有些事情,圣上不会说,阿琰也不好开口,其余人碍于自己屁股底下不干净,也不敢说,但疮疤不能藏着,越藏越烂。”
乔毓叹口气,道:“科举考试还没开始,我便令人悄悄出京,打探乔家族亲们在地方上的行径,得了回信之后,真是恨得牙痒。”
乔老夫人闻言色变,与常山王妃对视一眼,神情皆有些凝重。
乔毓便自衣袖中取出几页文书,递与母亲细看:“乔家族亲依仗乔氏威名,鱼肉乡里,横向霸道,强买良田,屡有恶行,官员到冀州上任,甚至要先往乔家去拜山头,否则便寸步难行,他们没有世家的底蕴,做派却比世家还要嚣张!这样的族亲,不尽快切掉,还留着做什么?嫌自家身上的污点不够多吗?”
乔老夫人翻了一翻,脸色便阴沉起来,看到最后,连手都在哆嗦,猛地站起身来,要去同那些人分辨:“这群混账东西,简直该死!”
常山王妃捡起来看了眼,也是眉头紧皱,却将母亲按住,动作轻柔的为她顺气,道:“阿娘,您先别急,小妹既然说出来了,必然是有法子的,那群混账东西,何必再去见……”
乔老夫人勉强忍下气来,却听乔毓继续道:“有坏的人,自然也有好的人,咱们要做的,就是切掉坏的那些,留下那些好的,这么一倒腾,官位不就腾出来了?”
“阿娘也别气恼,家族枝繁叶茂了,免不得会有几根烂掉的枝杈,砍掉便是,咱们家这样,别家也这样。”
她笑了一下,道:“我之前一直愁着这事儿该怎么办,今日之事却给了一个最好的契机,便联合长安高门,先将那些害群之马清理出去,既能清明吏治,也能省并冗官,再则,还能给中榜的举子们腾地儿,一石三鸟。”
常山王妃仔细思量片刻,颔首道:“倒有几分道理。”
乔老夫人却有些忧心:“只怕人心不齐,反倒因此生事……”
皇太子听得莞尔,道:“若是有人不齐,便只管归乡种地,朝臣有那么多,离了谁大唐便不能运转了?”
他语气温和,言辞之中却隐含杀伐之气,乔老夫人听得心头一凛,却又安心起来。
“这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她轻轻叹口气,摸了摸小女儿的头,道:“四娘啊,好好干。”
乔毓听母亲这般勉励,便知道是不打算再管那些所谓的族亲了,欣然一笑,应声道:“好!”
天气热了,午膳便以凉菜与拌菜居多,常山王妃跟乔老夫人知道这几个孩子今天回来,特意包了乔毓最爱吃的荠菜饺子,刚热气腾腾的端上来,就听有人前来回禀,说是韩国夫人与晋王、昭和公主过来了。
“这仨人怎么凑一块儿去了?”
乔老夫人有些诧异,却笑道:“快快叫他们进来,外边儿可热呢。”
韩国夫人领着两个孩子进来,眼眶尚且有些红,乔毓瞅了眼,还当是被人欺负了,再看两个孩子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忽然间意会过来
她是乔妍,是他们的母亲。
孩子们指定是知道她明白这节身份了,这才顶着大太阳,巴巴的跑过来。
乔毓的心猝不及防的疼了一下,旋即又柔软下来,近前去帮着两个孩子擦了擦汗,拉着入席:“瞧你们热的,先坐一会儿再吃。”
晋王和昭和公主抽了抽鼻子,小声应了声:“好。”
吃了午膳,乔老夫人便借口午睡,叫常山王妃和韩国夫人搀扶着走了,却将空间留给四个孩子,叫跟母亲好生说会儿话。
“阿娘!”昭和公主忍不住哭了,抱着母亲舍不得撒手,一个劲儿的叫“阿娘”。
乔毓被她叫得心头发酸,搂着孩子,哄道:“别哭啊,我这儿不是好好的吗?”
“阿娘,”晋王抽泣道:“你还没有想起我们来吗?”
乔毓呼吸一滞,顿了顿,终于还是摇头。
“那父皇呢?”昭和公主哽咽道:“你也不记得他了吗?”
乔毓被孩子们问的有些愧疚,却也只能摇头。
“阿娘,出宫的时候,我们想叫上父皇一起的,可他推说有事,没有一起过来,我看父皇形单影只的样子,心里好难过……”
昭和公主低着头,好半晌过去,才小声道:“阿娘不喜欢父皇了吗?”
乔毓被她说的怔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顿了良久,方才道:“这个……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问。”
她这是显而易见的转换话题,昭和公主见母亲面有难色,到底没有再问,只拉着她手,道:“阿娘能再回来,我们都好高兴,倒不是说逼迫阿娘如何如何,只是为人儿女,见父母亲如此,总觉得心中不忍。”
乔毓知晓自己曾经是乔妍之后,再去想自己离宫之时两个孩子所说的话,心中如何不感激动容,摸了摸他们的头,欣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昭和公主埋头在母亲怀里,轻轻的笑了。
……
晚上的时候,卫国公与昌武郡公归府,听乔毓说起冀州房族人的事情,连连颔首:“早就应该处置了。”
说完,又道:“乔家声势已极,再继续下去,是祸非福,小妹这般筹谋,是为子孙后代计。”
昌武郡公也是附和。
乔家内部无人有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
皇太子既答允母亲,会将冀州房的乔家族人打发掉,那就决计不会留情,当天便令人上表,先是弹劾身负官职者擅离职守,又申斥官吏家眷到卫国公府门前,以恩义要挟,不尊政令。
皇帝早有意清缴世家大族在地方上的势力,只是一来世家势大,二来许多地方官吏都与长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现下见乔家主动将地方上的分支打发了,便知其中真意,哪有不准允的道理。
卫国公上疏请罪,无论是为了平稳局势,安抚接下来可能被涉及的重臣,还是处于情分私交,皇帝都不会加以苛责,厚赏勉励,以示亲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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