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吴医馆是当时整个广州城,最大,医疗设备最齐全的医院,一到四楼为中医,五到八楼为西医,也就是如今最时髦的西洋玩意儿,看病的方式也与中国延续了几千年之久的把脉技术截然不同,是用一个一头圆圆的,另一头分支开,像一根树杈一样,分叉的那一头戴在看诊医生的两只耳朵上,而圆圆的,看着像铁做,但拿起来又有些重量,有点像银的那一头,则是伸到病人衣服里,在靠近心脏的地方,这里盖一下,那里盖一下,名叫听诊器的东西来确认病情程度的。
林微汀一向不大相信这些洋人玩意儿,所以一跨进医院的新式的玻璃大门,毫不犹豫径直的往四楼,准备找之前通过吴书齐认识的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大夫看一下,处理处理就完事了,毕竟他还要赶去吃饭呢!现在已经迟到很多了。
其实要不是因为手上的伤口被那该死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下嘴也没个轻重的瓜娃子咬得实在是太深了,都能隐隐看见骨头,血还怎么都止不住,被迫无奈之下,要不然他绝对是一百个不愿意进医院这种每天死过很多很多人,跟坟场没啥区别的地方来的,因为每一次都感觉这里周围阴冷得吓人,而且还能经常听到从不知第几楼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讨厌听到这种失去最爱最亲时,痛苦的哭声,这总是让原本并未害怕过死亡的他,听完这些声音,回到自己小屋,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自己其实到底会以何种方式死去,是像医院里那些,病死,还是某天走在大街上,突然地飞来横祸......一个一个的猜想,真得跟什么似的,却就是没有寿终正寝,了无遗憾的片段出现过,从来没有。
“啧啧啧!你这到底是怎么弄才弄成这样的?”从前在长春,如今城里也是到处有,家喻户晓的老字号济世堂做过学徒,后来不甘于整天除了抓药就是抓药,狠下心来花光自己存攒了半辈子的积蓄,背井离乡的去香港念了医药学,回来本打算自立门户,不知何种缘由巧合认识了吴书齐,被他一眼相中,拉了过来自家医院当医生,短短几年就已经凭自己的本事,混到了主医师位置的万景明,眉头微皱,藏在夹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厚镜片后的眼眸,垂下,仔细看着,自己手上握着,自手腕开始蔓延,与放在他书桌边黑色钢笔一样长度的一条边缘肉凹凸不平还朝外翻,将一直藏在皮肉下常年不见光亮的精骨结构,一次性敞亮的大口子的林微汀的右手臂,撇嘴,一连摇晃了两次脑袋,把手臂轻轻推回去,迎着林微汀疑惑的目光,抬手,食指竖起,指了指天花板,“我说你这样的情况不应该到我这里来的,我这是中医,你要是脱臼了,或者是骨头断裂,我还能有法子给你接上去,可你伤得去缝针才行啊!还得拿酒精消毒,看看这牙齿印,合着整个广州最凶狠的老鼠都跑你那里去建巢去了,赶紧去八楼找洋鬼子吧!回头发炎就有得你受了,现在我看着都有些红肿了。”
“这么麻烦,用布条扎严实,直接开点药给我回去擦擦不就好了,还要缝上,我赶时间呢!老景你别玩我了成不成?找洋鬼子,我又不会说那些个腊肠语,鸡同鸭讲的,估计明天早上都不一定能把这只手折腾完。”林微汀真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伤,是他高材生万景明解决不了,屁股就跟被涂了浆糊,死活不肯从位置上起来。
眼看景明拗不过自己,无奈起身进了内室,还以为他是去拿药去了,心里窃喜几分钟自己果然判断得没错,这家伙果然还是有搭救的办法的,所以乖乖坐在位置上等着,即便见他进去了老半天都没出来,也只以为是需要外敷的草药准备起来多,自己伤口不是这么大块嘛!完全一点都没怀疑,直到身后大门被猛地用力从外推开,门板狠狠地撞在一侧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