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 / 2)

<h1>第4节</h1>

这入冬的时节极冷,寒风刮在脸上,拉皮子。她又把脸埋在包裹里,缩起身子取暖,却并无大用。扛了一个半时辰,正到子时的时候,竟也累到在这冷飕飕的寒风里眯了一阵。

迷迷蒙蒙中有人戳她肩窝,她便仰起头来叫师哥,问:“开铺子了么?”看清时,却不是他师哥陶小祝。师哥没生得这么好,粉面朱唇,一对桃花眼儿。

苏一认出是那侍卫小白,定了睛子再看,他身后还站了两人,红衣扣弯刀,气势凛凛。她想起那晚被擒的事情来,有些生怕,忙站起来,往后退两步扶着门框敛起下巴,“你们……有何事?”

小白看她惊慌,手摸门框藏了半张脸的样子实在好笑,却也不逗她,只问:“这么冷的天儿,深更半夜的,有家不回,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一嘟哝,“被赶出来,没家可回了,可不就在这里?”

他意想细问,听到身后有人扣了刀鞘,噔地一声响,念起时间不对。因而也不问了,上了手去拉她,牵了与他们一道儿走,“既无家可归,跟我们走。”

“去哪里?”苏一一慌,已叫他拽出了三五十步。

“吃些热的暖暖身子,找个地方安置你睡觉。你这小身板,在这冬夜里扛寒风,也真是够能耐的。”

小白拉了她到一酒馆,撂她下来与另外两人坐着,自个儿外头买小食去了。苏一收胸弓腰坐在长凳上,低着头不说话。摸了摸长凳面儿,撑了身子起来要溜,忽听其中一人说:“小白去去就来,你这会儿走,我们怎么交代?”

“哦……”苏一又坐下,开始无意识地抖大腿儿。

三人不说话,气氛比照外头的空气还冷百倍。苏一抱着包裹,腿抖得不受控,咬唇不出声儿。酒家烫好了酒送上来,对面的人给她倒一盅,她端起来就吃尽了。身子刚暖了些,小白从外头回来。手里拿了许多吃食,旋煎羊白肠、鲊脯、姜豉、抹脏、滴酥水晶鲙……都是南大街冬季夜市里最有名的吃食。

他坐下吃口酒,搓了搓手开始絮叨,整个气氛又不一样了。他问苏一,“说说吧,怎么无家可归了?”

苏一嚼着鲊脯,转头看小白。别说在他们这些冷森森的人面前说不出冤屈来,在寻常人面前也要思量一二才能说呢。家事不外扬,也算一桩传统了。她摇了头不说,小白也便禁口不问了。他又去撩拨对面两个面生寒意的,“待会你们两个,谁带她回去过一宿?”

原好心也有不问缘由的,苏一忙放下筷子摆手,“不必不必,吃了你们的东西已是不该了。”

小白不理这话,但说:“我是住王府里的,不好安置你。咱们韩总管宅邸甚大,就他一人住着,你随他去。住一晚不打紧,他虽不言不语,心却是热的。”说罢看向对面毫无面部表情的韩肃,“是吧,韩总管?”

韩肃只是吃酒,“她一个女儿家,恐不方便。”

“你那宅子里院子不少,随意找一间把她歇一歇,有什么不便?都是老熟人,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小白给他斟酒。

韩肃抬头看向他,“什么时候的老熟人?”

小白收回酒壶,打了个响指,“早前她从咱们王府抄道儿,叫咱们捉了,你还试了她筋骨,忘了不成?怕她扯谎掩盖,你还叫我跟了她到家,次日又到的铺子里探了虚实。那日因公,我损了银簪玉玦的钱,忘了问你要了,你可得还我。”

韩肃点头,“那确是老熟人了。”

苏一记不清他们谁是谁个,总归都穿差不多的衣裳,红衣绣金线,腰间别把弯刀。她转眼瞧那韩肃,确是那晚的头头儿。眉梢似剑,冷颜冷面。她又摆手,“不必为难,我随意熬过这一夜。”

“过去也没什么,住一晚罢了。”韩肃话少,每说出来却又都不容人驳他。苏一有些不知所措,再转头瞧向小白,他脸上已吃酒吃出了红意,飘着两朵粉云一般,衬得脸色极为好看。他拍拍苏一的肩膀,打了个嗝,“帮你安排下了。”又说:“今儿得亏我换了勤过来寻摸吃的,否则你要挨冻一夜。得亏我,是以片子坊吃茶,要请我两顿。”

苏一挠额,“还是不麻烦了吧……”

“已经麻烦了。”韩肃瞧她一眼,再无话。

是以,苏一只能随他回去歇了这一夜。

招待的又是软被香褥,府邸上也没公鸡打鸣,这一睡便是五个时辰,醒来时天儿已近晌午。她跳着脚儿套衣衫,开了门有身着青衫背褙的女孩子打水来服侍她洗脸。这可生受不起,苏一忙接了铜盆巾子,自己抹洗了一番,又照常绾起简单发髻来。

要走也该辞了客人,她问那女孩子,“韩总管王府里去了罢?”

女孩子摇头,“这一日休息,在家呢。”

原想着不在也便不辞了,这会儿在,却也不想当面辞去。她有自知之明,不能睡了人家房舍一夜再白占了人家时间,惹人生厌。谁记得她是谁,权做个要饭的一样发一回善心罢了。因叫那女孩子若他问起来便回句话说她走了,若不问也便罢了。如此,自己先抱包裹跑了。

出了府邸角门,大舒了口气。瞧着今日出了日头,明白透红的一轮,正悬在当头上,再急也不成了,横竖都要挨师父的骂。她动身要走,瞧见大门里又出来一人。那人一身淡灰深缘儿衣袍,外头披着月白大氅,领沿儿上密密的白兔毛托着一张如画如刻般的脸。日头洒下的光晕在他身上笼了层金边,贵不可言的视感。

苏一觉得小白生得好,这人却比小白生得还好,只年岁大了些。没有生嫩气,素淡却矜贵。她又心生感慨,念叨着什么人与什么人来往,想起一句诗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也不知称不称这意思,瞎念叨念叨罢了。在她那一方天地里,哪里能见着这些人物。周安良那样儿的拎过来,提鞋也不配!

她兀自瞧着人发痴,那人却已到了她面前,开口问了句:“昨儿借宿在此的姑娘罢?”

那声音带着空阔辽远之意在她耳朵弹开,苏一醒了神,要抬手擦口水,先问一句:“你与我说话?”问罢自觉此番样子过没出息,忙又跟一句,“是了。”

“难得在韩肃府上见着外来的姑娘,一道儿走吧。”他说着话,平稳地迈开步子。

苏一竟不觉得他生分,不自觉地跟着他,“爷是韩总管好友?”

“算是吧,偶来他府上转转。”

他走路的姿势也是极好看的,步法匀称。苏一跟在他身侧,那曳曳的大氅不时扫到她胳膊。天气清寒,她把双手往袖子里缩。这位爷瞧见了,从大氅里伸出手来,把手炉给她,“拿着用。”

“不必。”苏一抽出手来摆动,恰好被他塞进了手里,便也只好抱着了。她心里生暖,越发觉得他是好人。

这位爷瞧着贵气,却又不倨傲,一路上走着与她说话,哪哪都好。他问起昨晚的事情,她也不顾忌地说了,又问他,“我真如爷爷嘴里说的那般,粗蛮小气么?”

“这事儿不好评判,但看你那位周大娘什么心思。若真是借几日,也无妨。怕只怕心思不限此,占了便不还了,叫人气不顺。”

苏一抱着手炉,歪头仰着看他,“周大娘倒没什么,只是我不放心那周安良和他那个妹妹。依我的了解,占了必不会想还的。又不知沈家三小姐什么脾性,若是沆瀣一气,我和爷爷还吃那哑巴亏不吃?到时周大娘再拿情义的话来哄骗我爷爷,怎么了局?难道我家的东西,最后要改了姓周?”

他身直面淡地迈着步子,“你将房契拿出来,别易了手到时没了依据。先这么僵着,得需叫你爷爷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有他后悔,才好办事儿。到时到衙门里击鼓告状,就说他周家霸占家宅,必是能定罪的。若你爷爷护他,这事儿就告不成,是以需得他心生懊悔。若你的推测不对,他们真就借了几日便归还了,你还回去,好声好气儿道个歉,仍是一院里相处。”

这话甚和苏一的心意,原她也是这般打算,只是还没想明了。经他这么一说,便通透了。她要谢他,借口又问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他忽停下步子来,转身正对她,说:“我到了。”

到了……

苏一转头去瞧,却是惊了一跳,面儿也呆了。不知不觉,她怎么竟跟着他走到咸安王府的大门前了?!

☆、分歧

苏一对这王府心里有阴影,避之不及。筛了下腿下意识要跑,却还稳着神思道了句,“民女不识王爷真身,冒犯了。”话一说完,捎着动作一扭身儿跑了个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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