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端王府,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就已渲染了一股喜庆的氛围。
当软轿在端王府门口停下,一身常服的帝王出现在那里,端王府的侍卫根本没认出他的身份来。只是瞧着来人气度非凡,加之今日又是端王的大喜日子,想来定是个身份尊贵的来给自家王爷道贺,就没给拦下。
入目皆是水红色,绸缎绫罗挂满了整个王府,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唢呐声、号鼓声,声声入耳。
喜宴还未开始,梦言随君墨影一道走进府里,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命李德通他们都退下。
偶尔碰上那么两个三个端王府的下人,都没见过他们,加上今日忙碌,行个礼之后就不再多话了。
两人正好乐得清静。
不同于皇宫内院,端王府的布置同样富丽,却多了几分宫里没有的闲适。梦言在那儿走着走着,心里轻松了不少,感觉成天窝在梦央宫里,真是要闷出病来了。
君墨影看了她一眼,猜到她在想什么,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等过段日子,年节之后,差不多就是春狩了。若是言言趁着现在把身子养好,别再整出个发烧咳嗽的毛病来,朕就带着你一道去。”
梦言双眼登时一亮:“怎么会呢!上次发烧绝对是个意外,你看我最近,不是再也没生过病了么?”
“恩,快过年了,可千万别再病着。自己小心些。”
梦言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没等两人把端王府的花园逛个遍,时辰就差不多到了,两人便一道去了前厅。
快走到前厅的时候,梦言挣开了君墨影的手。
不意她会突然如此,君墨影愣了愣,当他反应过来之后,已是掌心空空。
“怎么了?”
“被人看到了不好。”
梦言觉得,虽然她的脸皮已经被这男人锻炼得跟城墙一样厚了,想想上次,不就是在大街上跟他玩儿“断袖”么?可这回,当着他那文武百官的面,还是不要做出这种有损他面子的事儿为好。
可她要是真这么说,这男人肯定不会理解。于是梦言又赶紧补充:“我要在众人面前维持我安静温婉的优良形象,你可别来搞破坏哦!”
说完她就一溜烟儿地跑了,钻进人群之中。
龙薇作为侧妃,虽说嫁的是个王爷,却是不能行夫妻之礼的,毕竟端王已经有了正妃,而她充其量不过一个妾身。就连王府里挂的那些绸缎也只能是水红,而非正红。
说是她的大喜日子,倒不如说她只是出来亮个相、陪众人吃顿饭更合适。
梦言一眼就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龙薇的身影,水红的喜服把人衬得光彩亮丽,愈发好看。
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天的龙薇和从前不太一样,似乎是多了几分局促,少了些洒脱。
梦言抿了抿唇,眉心微微一凝。只是很快,她就恢复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朝龙薇走去。
“薇薇,你也太不够意思啦,嫁人也不早点通知我一声儿!”
端王妃站在一旁,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眸色逐渐转深。
她只当是自己早前得罪过这浅妃娘娘,才惹得对方上回不愿见她,还直接说出那样不留情面的话来。可是现在……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看样子,浅妃和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龙薇不只是相识,关系应该还不错。
那么,龙薇成为王爷侧妃这件事儿,是不是浅妃也有从中插了一脚的嫌疑?
还是说,这本来就是浅妃牵线搭桥的——只是因为看她不顺眼,所以特地找了个女人塞给王爷,就是为了让她堵心?
龙薇的身份她知道,不过是个小小镖头的女儿,无权无势,说是乡野村姑也不为过。这样一个女子,控制起来确实方便……
不过片刻的时间,端王妃心里已是百转千回,加上前些日子她去梦央宫道歉、而梦言却不愿接见她那事儿,她就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看来,这个浅妃是不肯放过她了。
龙薇看到梦言显然很惊喜,脸上局促的感觉终于褪去几分:“这件事也是刚定下没多久,第二天就去禀报皇上了。君寒宵说,皇上知道了,你肯定也就知道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梦言挑了挑眉,揶揄道,“你说说,这个是不是就叫见色忘义?”
龙薇瞬间涨红了脸:“根本没有这回事儿!不是都跟你解释过了吗,君……”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笨的,这分明就叫夫唱妇随嘛!”不等她说完,梦言就急声打断,笑得更欢。
龙薇都要抓狂了。
一旁的端王妃险些也要抓狂了。她就不信,浅妃来了那么久,会没有看到她。
可是从头到尾,别说是打个招呼了,对方就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甩给她,分明就把她无视了个彻底。
现在龙薇才刚进府呢,浅妃就已经这么区别对待、不给自己留面子,若是以后龙薇受宠,那自己在这王府里岂不更没地位了?
好不容易死了个季盼思,现在又要来个龙薇么?
不!
她再也不要过那种日子了!
正出神间,一道含着笑意的男音传来。
“小皇嫂,您可别趁着本王不在,欺负本王的新媳妇儿。”
这声音,这语气,一听就是君寒宵。
众人连忙让出一条道来,一身正红的君寒宵正风流倜傥地朝这边走来。
与之同来的,还有身着常服、却仍是气度尊贵的帝王。
众人忙要行礼,帝王抬手示意:“今日端王大喜,众爱卿无需多礼。”
见过帝王,众人这才开始回味君寒宵的话。新媳妇儿?这是在称呼这个新晋的侧妃?
这下子,落在端王妃身上的视线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龙薇更是被这声“新媳妇儿”轰了个外焦里嫩。
要不是现在人多,这男人又跟她说好了以后人多的时候要装温柔,她非得仰天大笑一百声不可。
装得跟真的似的,明明说好了只是演戏好不好?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龙薇就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为了喜欢这个男人,为了待在他身边,竟然连“假成亲”这种事都会答应。
说什么要让他那王妃知难而退,依她看,君寒宵这个王八蛋,分明就是怕太后找茬儿,所以盘算着让他的王妃自个儿回老家去!
梦言鄙视地看了君寒宵一眼,几不可闻地咕哝:“还没怎样呢,就开始联合起来欺负我了,这样真的好吗?”
君寒宵摸了摸鼻子,谁敢欺负您啊,那还不得被皇兄一掌拍死?
这时候,李德通指挥人抬着个大匾额进来,上面还遮着一块大红的绸缎,颇具神秘感。
梦言一个激动,直喊着:“薇薇,薇薇,我有东西要送你!”
龙薇猛地被她拉回神思,“啊”了一声,茫然地看着她:“什么东西?”
一屋子的人全都盯着梦言,梦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嗓门儿太大,讪讪地笑了两声,羞涩了。
她掩着嘴咳嗽一声,郑重其事地两手一抬,做出一副为人民介绍君墨影的姿势。
“其实我刚才说错了,这东西不是我送你的,而是咱尊敬伟大、英明神武的皇上送你的。”
君墨影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这小东西,前两天还说要把所有贺礼都归她名下,现在被一群人盯着瞧,她倒是知道不好意思了?
“不必顾及朕,是你送的就是你送的,朕不会连这点功劳也贪你。”君墨影勾了勾唇,负着手站在她身边,又回头一本正经对龙薇道:“这是浅妃亲手所为,连朕都没有,回头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卧槽……
梦言要骂娘了,这厮忒不给面子,竟然就这么揭穿她!
无奈,在众人的注目礼下,梦言只好憋着口气让李德通把匾额上的红布掀了。
画面停驻在一张四人q版画像上,一男一女两个大人,手牵手各自抱着一个娃娃,还是一对龙梦胎。女娃娃生得像那男人,男娃娃生得像那女子,倒是反了过来。
虽然q版画的抽象性很大,但若是画的好,还是能让人一眼辨识出所画对象的。
就像此刻,尽管画上那俩人物的头大得和身体比例根本不协调,众人还是一眼看出了那是端王爷和今日所纳的这位侧妃。而且不得不说,虽然这画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不过确实可爱得紧,讨喜得紧啊!
这样的礼物,在一堆金银珠宝、古董奇玩之中无疑是脱颖而出的,就连君墨影也不由对那画产生很大的好感。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出自小东西的手笔。
可把龙薇高兴坏了:“这个……这个画的是我?你好厉害啊,这是什么画,我怎么从没见过呀?”
不等梦言回答,君寒宵先咳嗽了一声,背对着众人瞪她一眼。
没规矩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还“你啊我啊”地乱叫,不知道要喊娘娘么?
龙薇理都没理他。
其实准确地说,也不是她不想理,而是她太激动,以至于视线早已胶结在那副画像上,哪里还看得到君寒宵朝她使的眼色。
“你当然不可能见过啦,这可是我自创的好不好?”梦言笑眯眯地又无耻了一把,抬着下巴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却在想:节操又碎了一地。
众人不由惊叹,这浅妃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当初接待南越太子的筵席上,可不就已经露了一手?今日竟然又来个新奇玩意儿。到底是她“自创”的东西太多,还是他们的见识太狭隘寡陋?
“小皇嫂画技确实高超,只是为何这男娃娃像薇薇,女娃娃却是像本王?”君寒宵一边说,一边满面柔情的地看了龙薇一眼。
龙薇差点没掉一地的鸡皮疙瘩下来。
这男人太太会演戏了,瞧瞧这小眼神儿,简直就跟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似的。
要是梦言知道这两人达成的那个协议,非得颁给君寒宵一个奥斯卡奖不可——忒能装!
“男孩子一般都长得随母亲,女孩子随父亲。”
梦言笑眯眯地接着道:“今日龙薇嫁你,你可得好好对她。这幅画就当是我对你们的祝福,恩恩爱爱,多子多福。”
这话说的……
众人不禁在心里佩服她的大胆,端王府至今没有孩子,她就敢当着人家王妃的面儿祝王爷和侧妃先怀上孩子了,可不是当面打端王妃的脸吗?
果然,端王妃听了这话,脸色僵滞得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其实梦言真没想这么多,她只是单纯地祝福人家新婚大喜而已,要是连这么点儿贺词都接受不了,那端王妃还跑出来丢人现眼的干嘛?趁早回屋里待着去吧。
“承小皇嫂吉言了。”君寒宵笑得妖孽。
龙薇也是谢了又谢,高兴得像是得了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
用膳时,君墨影,梦言,君寒宵,端王妃,还有龙薇一桌。
梦言看着对面君寒宵左拥右抱的样子,撇了撇嘴,突然有些不爽。这种大好的日子,非得让个一千瓦电灯泡跟在旁边干什么?
君墨影不顾众人在场,该怎样还是怎样,就像平时一样给梦言夹菜,和她说着什么东西多吃点,什么东西少吃点。看得一旁下人的眼神频频不自觉瞟过去。
跟这男人相处时间长了,梦言已经习惯了在这件事上面顺着他的意思。
所以当那一勺胡萝卜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神色未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除了吞咽的动作有些囫囵吞枣。
吃过晚饭,梦言满心满眼地等着闹洞房环节,可是众人却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直到坐在回宫的轿子里,梦言还是没想明白,难道这朝代不兴闹洞房?
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似的,君墨影笑了一声:“你这笨脑子,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什么胡思乱想啊!”梦言撇了撇嘴,这男人的嘴里就不能吐出点儿象牙来么?
“我这个明明叫善于从生活中发现问题,并且不吝思考。难道你不觉得这个习惯很好吗?”
“恩,确实挺好的。”君墨影含笑点了点头。
梦言翻了个白眼,这么敷衍,真当她是小白痴听不出来么……
君墨影解释道:“关于你脑子里正在想的那个问题——和朕出来之前跟你说的一样,只是侧妃,所以不能拜天地,不叫入洞房,自然也没有闹洞房一说。”
“啊?”梦言大为惊讶,“那薇薇不是太可怜了?”
不能拜堂也就算了,竟然连洞房都没得入!
“言言……”君墨影突然敛了眸中笑意,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梦言愣了愣,顺带着还吓了吓,这男人,突然之间这么严肃干什么?
可是君墨影没有回答她,眸色深深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搞得她一头雾水之后,突然又温柔地笑了笑,把她圈进怀里,什么话也没有说。
梦言气得差点抽他。
吊足了她的胃口之后,他就不说话了?寻她开心么?
忍了一路,回到梦央宫的时候梦言终于还是没忍住:“喂,你刚才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君墨影眉尖一挑:“刚才是什么时候?”
“……”
奶奶滴!
梦言连翻了两个大白眼,要是这男人不想说,她怕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了吧?
端王府。
龙薇高高兴兴地抱着梦言送她的画回房了。
当着端王妃的面,为了戏演全套,君寒宵也随着她一起回去了。还搂着她的腰做出一幅十分亲密的样子,气得端王妃脸上又青又白,恨不得晕倒在他们面前。
可是回到房间,景象就全变了。
君寒宵急忙放开龙薇,像是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嫌恶地立刻离她三尺远。
龙薇气急败坏地咬了咬牙:“君寒宵你什么意思啊,我好心好意陪你演戏,你就这种态度?想拆伙儿是吧?”
“拆伙儿?你舍得?”君寒宵嗤了一声,“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还好心好意陪本王演戏呢,若不是为了能留在端王府,你会答应这么做?”
不等龙薇开口,君寒宵突然挑了挑眉,又道:“不过你这女人原本就一心想着嫁给本王,现在本王提出的条件如此诱人,你又怎么会不同意呢,是吧?”
“……你给我滚!”龙薇怒火朝天地咆哮。
君寒宵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更加嘚瑟,慢条斯理地往床上一坐:“这是本王的地盘,要滚也是你滚,凭什么要本王滚?”
“这可是你说的!”龙薇冷笑三声。
“现在我就去告诉你那个王妃,说你今天做的这一切都是骗她的,其实你心里实实在在地爱着她,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才随便找了个女人来刺激她!我相信,听到这些话,她一定会无比高兴、对端王爷您投怀送抱的!”
“你这该死女人……”君寒宵脸色铁青,噎住了。
见他如此,龙薇的火气就下去了些,抱着双臂凉凉地睇了他一眼:“别以为本姑娘喜欢你,你就能对我呼来喝去、指指点点的。要是把我惹毛了,本姑娘就把你的欺君之罪昭告天下,大不了到时候一拍两散!”
“你给本王闭嘴!”君寒宵狠狠瞪了她一眼。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才会选这么个女人陪他演戏,要不是当日看她可怜,他……
真是鬼迷心窍!活该!
喘了几口粗气,君寒宵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改方才的怒容,妖孽地笑道:“喂,要是你敢说,死得可不止本王一个。你想想,本王好歹是皇兄的亲弟弟,皇兄向来都是偏袒着的,所以到时候为了保住本王,牺牲的会是谁?”
“……”
“行了,本王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君寒宵摆了摆手,故作大度:“这床就勉强让一半给你好了。”
“不、稀、罕!”龙薇说完,蹭蹭蹭地跑到屋子里那张长榻旁,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