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惊疑</h1>
秦珣想, 或许他需要冷静两日, 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于是,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 若无要事, 他不再去找秦珩。虽然两人住所相距极近, 但他刻意回避, 两人想见面还颇不容易。
兄妹两人相安无事,王府里的一些下人难免会有其他看法。特别是一些跟红顶白的,只当是这位太平县来的柳姑娘没几日便失了宠。
不过秦珣早叮嘱过阿武, 好生照看柳姑娘,还没人敢真正亏待了她。
秦珩初时以为皇兄忙碌,四五日后, 渐渐明白, 他可能是在有意躲着自己。——毕竟这跟平时也太不一样了。
可是皇兄为什么要躲她?她记得她前些日子曾问过皇兄,她是不是以后要一直住在王府。他当时的回答是过了端阳节会给她安排新的住处。如今端阳节已过, 莫非是有什么变故?还是说她的秘密那里出了问题?
秦珩不大放心, 这日傍晚她教人去打探, 得知皇兄在府上, 她便换了衣衫, 戴上冪篱,带了几个精致小菜, 亲自去寻他。
两人的住所不远,秦珩行得数十步, 刚拐过月洞门, 忽然一阵风起。她所戴的冪篱又轻又软,竟被刮上了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上。
这槐树看着有些年头了,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秦珩抬头看了看挂在树上的冪篱,心里发愁。附近又无旁人在侧,少不得要她自己去取下来。她放下食盒,上前晃了晃树身,树梢的冪篱仍挂在那里,动也不动。
她只得又打量着树梢,犹豫着要不要纵身跃上树梢,取了冪篱下来。
然而她刚提起裙裾,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秦珩微微一怔,先闪身躲在了树后。
但显然树后也不安全。
“谁?!”猛地一声冷喝,“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干什么?!”
秦珩心说:这是谁?好不晓事!
然则,她还没想好应对之词,她就被这声音的主人给拽了出去。
“罗业,不得无礼!”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隐隐带着责备之意。
秦珩心神一震,下意识低了头,试图遮掩面容。这温润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竟是太子二哥。
她一颗心砰砰直跳,暗道不好。兄妹相识十余载,焉知这个皇兄会不会像三皇兄那般,一眼就认出她?
一时之间,她心头充满了后悔懊恼,若是她今日不走这一趟,或是她早些取下冪篱,也不至于到现下这般境地。
太子秦璋今日也是得闲了,才想着往晋王府走这一遭。他此番出行带着近身侍卫罗业。
罗业武功高强,寡言少语,只是性子稍有些急躁。刚跨过这月洞门,罗业就忽的一声暴喝,飞身上前,将躲在树后的人给拽了出来。
太子有些哭笑不得,他扫了一眼放在地上的食盒,又瞥一眼那人红色的衣裙,心想罗业这回可是小题大做了,方才躲在后面的,分明是府上的……
“四弟……”
秦璋怔怔地看着那姑娘。她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容颜绝丽,莫可逼视。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容貌像极了已逝的四皇弟。
不过也不一样,面前这个姑娘毕竟是女子,虽然跟四弟有七八分相似,然而她五官更精致,容色更昳丽,且男女有别,一看便知。
秦璋很快从恍惚中走出,缓步上前,吩咐罗业:“罗业,不要无礼!”
罗业听命松开了对秦珩的禁锢,慢慢走到秦璋身后。
秦珩面色苍白,神情惊惶而不安。她眨了眨眼睛,怯怯地问:“你们是谁?”
紧紧盯着她的面容,秦璋不答反问:“姑娘又是谁?姑娘是这府里的人?又怎么躲在了树后?”
不一样,确实不一样。比起四弟,眼前这姑娘更像去世多年的珍妃娘娘。
珍妃过世时,太子已经能记得不少事了。他时至今日,仍然记得珍妃娘娘,容颜明丽,神情忧郁。
或许是看他温和可亲,秦珩的神色看起来正常了不少,她指一指树梢上的冪篱:“呶,我的冪篱挂树上了,我打算把它给取下来,可我够不着。你能帮我取下来吗?”
她神情天真,声音悦耳,又有一张与四弟颇为相似的脸,秦璋虽心中生疑,但还是忍不住对她展露笑颜。他摇了摇头:“这不行,太高了。不过,他能取下来。”他说着指了指罗业。
秦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了一眼黑沉着脸的罗业,小嘴微扁,很不乐意的模样:“我不要他帮我,他是坏人。”
太子不由失笑:“罗业,你成坏人了。”
“殿下……”罗业神情无奈。
“殿下?”秦珩诧异地看了太子一眼,偏着头问,“你也是王爷殿下吗?”
太子心念微动,这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又怎会出现在这王府?三弟知不知道她的存在?他转念一想,苦笑,三弟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存在?这姑娘多半是三弟找来的吧?
秦珩似是自言自语:“京城里的王爷可真多。”
“姑娘不是京城人氏?”太子念头微转,莫非这就是那个三弟此次带回来的姑娘?他猛然忆起那天问起,三弟曾说他带回的姑娘很特殊。
他当时还不解哪里特殊,今日一见,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珩点头,语笑嫣然:“对啊,我是太平县人。”
“你……这是要去哪里?”太子轻声问。
“哦,我让厨房做了几个小菜,想送给晋王殿下尝尝。”秦珩眉眼弯弯,“我不跟你说话啦,我再不去菜就凉啦。”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抬头看看树梢的冪篱,面露苦恼之色:“可惜我够不着,算了,不要了,等会儿教王爷给我取下来好了。”
太子见她娇憨可爱,跟四弟相似却又全然不同,自然明白老三为何要将她留在府里。
秦珩弯腰提起放在地上的食盒,冲太子摆一摆手,嫣然一笑:“再见,王爷殿下。”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太子才收回了目光,转而盯向在树梢晃动的冪篱。冪篱飘来荡去,他的一颗心浮浮沉沉。
他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知道人有相似,却不想世上竟有人这般相像。
太子轻叹一口气,怪不得三弟这回回京,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原来不是因为时间这剂良药,而是因为三弟找了一个相似的人来替代。
“殿下,不去找晋王么?”罗业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嗯?”太子微微一笑,回过神来,“罗业,你先把那个冪篱给取下来。”
“是。”罗业应声,纵身跃上树梢,轻巧取下冪篱,“殿下?”
“什么时候还给她吧。”太子轻声道。
——秦珩初时慢悠悠走着,行了数十步后,直接加快了脚步,越行越快,似乎这样才能让她跳得过快的心脏恢复正常。
她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表现如何,不知道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会不会引起太子二哥的怀疑。不过他没直接拆穿她,大概是没往那方面想吧?或者即便是往那方面想了,也不敢笃定?
至少他没像当初三皇兄那般一语道破她的身份。
秦珩深吸一口气,快步向书房而去。
她轻叩书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