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告白</h1>
他们虽然不同母, 可确实是同源同宗同父的兄妹。他这一句不是兄妹, 又从何说起?
秦珣看不见她神色, 但是也能猜到。原本他没打算现在告诉她, 一则他没有足够的证据, 二则他知道她肯定很难面对事情的真相。
从一个公主, 变成一个父不详的人。这样的转变, 任何人都难以承受。不过他也不能瞒她一辈子。毕竟两人要在一起,就必须挑明身世。
他想,太快了, 今天就告诉她,太快了。
然而,已经开了头, 他不得不继续说下去。秦珣低下头, 面对着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温声道:“瑶瑶, 我说我们不是兄妹。你不是我妹妹, 你能明白么?”
秦珩摇头, 怔怔的:“我是, 我是你妹妹。”
为什么不是?难道她不做秦珩,做了柳瑶瑶, 就不是父皇的女儿?他们身上的血缘就斩断了么?多么可笑。
秦珣松开她,拉着她坐下, 耐心十足:“我原本也以为你是, 但是事实上,你不是。瑶瑶,你不是父皇的骨肉,大概在十七年零九个月以前,父皇中了一种毒药,导致他不能再诞育子嗣。而你,不足十六,你的生父,不是父皇。”
秦珩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兄说笑的吧?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她心说怎么可能?父皇中毒不能诞育子嗣?当她是傻子么?前不久她还隐约听说宫里有个娘娘小产呢。皇家子嗣难养活是真,怎么就是父皇不能诞育子嗣了?而且这个时间点还找的真巧妙,不是十七年,不是十八年,偏偏就是十七年零九个月?倒像是特意为了说明,宫里的皇子公主,只有她一个不是亲生。
秦珣看着她:“不是玩笑,这都是真的。你的母妃,有孕不足八个月,就生下了你,你当你真的是早产么?”
秦珩神情微变,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她对母妃没什么印象,可她也不止一次听人说过母妃老实不争。为何到了皇兄口中,母妃背叛了父皇?她也成了野种?
她轻轻摇头,她不能接受,她也不相信。
秦珣看她神色,知道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接受。他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继续说道:“这件事,恐怕父皇也知道了。父皇前段时日身体有恙,去了清仁巷南雅堂找陆大夫。已经尽知始末。所以,他见了你的相貌,才会大怒。瑶瑶,不是你长的不好,是父皇在迁怒。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父皇又怎会这般骂你?”
“我不信。”秦珩脸庞雪白,睫羽轻颤,“我不信啊。这不可能的。我不相信……”她连连摇头,泪珠不知不觉中滚滚而落。
不管是父皇骂她淫.贱相,还是她不是父皇的女儿,她都不能接受。
她对自己说,是皇兄在骗她,为了掩盖自己不伦的心思,竟用这么一个蹩脚的谎言来骗她。肯定是骗她。如果是真的,他早就拿出证据告诉她真相了,又何必等到她察觉到他的心思之后?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告诉她,不,不是的。他不是那种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很了解他。
她心里乱糟糟的,低了头,喃声道:“哥哥,你让我想想,你给我证据,我不相信的。你说我不是父皇的女儿,那我是谁的女儿?我不信的,我不信你……”
她很想相信他的,可他话里的内容,她却不信。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一字一字道:“我不相信,我要证据。”
“好,我明日带你去看证据。”秦珣双目微敛,心下一叹,缓缓说道,“瑶瑶,你不要难过。不是兄妹也没什么,不是兄妹,我也会对你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秦珩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哥哥?”
她心头似有一道亮光闪过,他说这些,是不是就是为了那一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她心神巨震,不敢再想下去。
迎着她的目光,秦珣微微一笑:“嗯?”
他微微上扬的眉眼,俊美而精致,那黑眸深处似乎有光亮能蛊惑人心。秦珩不敢看他的眼睛,生生避开了去。好一会儿她才手撑着他的胸膛,从他怀里挣出,偏了头,也不看他,轻声道:“我先回去,哥哥,我先回去。”
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恍惚,秦珣心中不忍,他点了点头:“嗯,明天一起过中秋。”他略一沉吟,续道:“我送你吧?”他伸出手欲去扶她。
她这个样子,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不用,不用。”秦珩不等他的手靠近,就后退了一步,“我自己能行。”
她转身退了出去,先时是慢走,出了书房后,越行越急,再后来几乎成了小跑,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回到院子,秦珩直接吩咐:“小蝶,备水,我要沐浴。”
“啊?”小蝶愣了愣,心里奇怪,姑娘不是刚沐浴过吗?然而柳姑娘吩咐了,她自然照办。
秦珩将自己浸泡在热水中,双目微阖,她这十多年的过往一点一点浮上心头。童年时在姨母手下艰难地讨生活,十岁以后想方设法去结交皇兄,荆棘崖假死,太平县重逢,后来随皇兄回京……
她还不到十六岁,可她似乎什么都经历过了。今天老天爷跟她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她的皇兄想娶她,还告诉她,他们不是兄妹。
她怎么能相信呢?
皇兄说明天给她看证据,她要看一看,他所谓的证据,究竟是什么。
他是不是在骗她,一看便知。
这一夜,秦珩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想,皇兄既然敢带她看证据,那肯定是准备好了的。只是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证据。
如果他们真不是兄妹,那她该如何做?真要如他所愿,嫁给他么?不,父皇都不会同意的。如果是兄妹呢?那又当如何?皇兄对她产生这种心思,会因为血缘的存在而消退么?
她揉了揉眉心,明明她已经沐浴了两次,可那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眉间。她不明白皇兄为什么会对她生出那种心思。两人做了多年的手足,即使他以为不是兄妹,也不该……
他们两人的关系是由她而起的,是她当初主动与他相交。如今他说想要娶她,她惊惶恐惧的同时,还有些若有若无的罪恶感。若是她当时没有去亲近他,想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秦珩躺在床上,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天快亮时,她才勉强睡去。然而这一觉她睡得也不踏实。她恍恍惚惚,似梦非梦。
红床,红帐,红烛。
做皇帝打扮的三皇兄眉目清冷而矜贵:“朕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在宫里活这么大的……”
梦里的她一言不发,任由他解去了红色的衣衫……
秦珩惊醒时,满头冷汗。她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惊魂未定。
她想,她肯定是怕极了,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她不敢想象,真如梦中那般,他在她身上暧昧地喘息。
她抹了一把汗。
窗子上泛着白光,天已经大亮了。
她洗漱过后,小蝶服侍她更衣。知道姑娘今天要出门,小蝶笑嘻嘻的:“姑娘,穿这件红衣裳吧,很称肤色的。”
秦珩心中一凛,一些破碎的画面浮上心头。她摆了摆手:“不,要秋香色。”
“啊,那就秋香色的吧。”小蝶叹了口气,“我还是觉得红的好看。姑娘今日跟王爷一起出门呢,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王爷也高兴。”
秦珩动作微顿,扫了她一眼,心下暗叹。很早以前小蝶就说过,以为她跟皇兄是那种关系。可是,自小蝶口中听到和皇兄亲口说出,给她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勉强梳洗一番,简单吃了一些东西。秦珣就来接她了。
此行除了车夫未带旁人。
秦珩坐在车厢里,一语不发。她下意识离皇兄远远的。
秦珣眼神一黯,移到她跟前,执了她的手。——秦珩想挣脱,却未能成功。——秦珣抿了抿唇,轻声道:“瑶瑶,等会儿你不要想太多。其实没什么影响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秦珩低着头,并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这样不妥,轻轻“嗯”了一声。
她今日并无失态之举,秦珣也暗暗放心。他想,可能是他想多了,瑶瑶的接受能力很强的。她现在难受一些,等过些日子,他们离开了京城,她散散心,又明白他对她的好,那时他们就能好好在一起了。
马车到了清仁巷的巷口。
秦珣当下跳下车,又扶了瑶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