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边关传来消息。前不久边关将士与入侵的敌军作战,大获全胜,其中三皇子秦珣立下首功。
皇帝心情更佳,于这年冬至日,率人在城郊祭天。
当时他的三个儿子都在,独独缺了一个三皇子秦珣。
秦璋无不遗憾地道:“可惜三皇弟不在。”
皇帝瞥了他一眼,心说,你三弟?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来。
战事结束,秦珣原本是可以回京复命的,但是考虑之后,他决定在先留在边关。
在边关两年,他从普通小兵做起,到现在小有威望,他一步步走得很不容易。大皇兄有个手握重兵的外祖父,二皇兄是皇后嫡子,有尊贵的出身。——后者是天生的,他求不来。按说前者他也没有,但是手握重兵,他如果努力去做的话,未必做不到。
父皇同意他去边关时,就提到了健威侯,手握重兵,雄踞一方。秦珣知道,这已是父皇的心病。父皇让他到这里来,未必没有让他除掉这块心病的意思。
他想,再等几年,瞅准机会,一点一点,帮父皇拔掉这枚钉子。
反正,他不急着回京。在皇宫里做个处处受人制衡的皇子,又怎么比得上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有兵权在手?
反正,京城里头也没有他记挂的人。
想到这儿,他心里一动,眼前不期然地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他摸了摸胸口,他怀里有块玉珏。
他出宫前往边关,除了孟师傅给他一把匕首之外,也只有她给了他一块玉珏。
他在边关,军营里都是男人。闲下来了,他们会议论女人,会说女人的身体如何如何,会说男女之间的那点事。这些话题,秦珣从不参与,但是偶尔他经过,他也能听一耳朵。
秦珣神情冷峻,面容严肃,可耳根却有些发红。他没怎么跟女人接触过,除了在梦里,也没真正见过女人的身体。无意间听别人说,眼前有时会浮现一些画面。
而他想象中的女人,长的是她的脸。
这种隐秘而不堪的心思,教他心中不安之余,又生出一种罪恶感。他怎么能用那种心思去想她?
她是他的妹妹。
他想,大概是在军营里,见不到女人。或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而这些,秦珩都不知道。
她已经十五周岁了,来了初潮,身形有了曲线。她穿衣打扮时,都需要小心再小心;开口说话,也总要哑着嗓子。她不知道她的秘密还能瞒多久。
她觉得秦璋是好人,可她不敢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秦璋身上,她得想其他的法子。
太子秦璋不清楚她的焦虑,他近来格外繁忙,既要忙于政事,又要抽.出时间应对陶皇后。
自弘启十七年起,陶皇后的性子就有些变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时常无缘无故发火,脾气也大,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太医看诊后,说是正常现象,喝一些药,过段时日就好了。
陶皇后脾气上来,不但对身边宫人撒火,连她养了多年的猫,她也看不顺眼,颇不耐烦道:“丢出去吧,太吵了。”
太子秦璋恰好在此,他忙道:“母后如果不想看见它,那儿臣先把它带回去养着。朕丢掉了,母后日后想起只怕要后悔了。”
这只猫跟了母后好些年,前几年母后常常把它抱在怀里,这些年瞧着感情淡了一些,但是若真丢掉,只怕她又不舍得了。
陶皇后摆了摆手,有些不耐:“随你,本宫现在不想看见它。”
秦璋笑笑,果真抱了猫回东宫。
然而,丁如玉一见到猫就脸色微变。
“阿玉,你瞧这是什么?”秦璋走近几步。
他刚一走近,丁如玉就大步后退,尖声道:“殿下,你把它抱走。”
“怎么了?”秦璋微愣。
丁如玉颤声道:“殿下,你先把它给抱走。”
“你怕猫?”秦璋后退一步,轻笑。
他与丁如玉成亲两载,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失态,为了一只猫。
丁如玉小声道:“不是怕猫,是我跟猫离得近了,就会身上痒痒,还会打喷嚏,出洋相。”
秦璋轻笑,又有些犯难:“如此说来,这东宫可养不了它了,那该如何是好?”他心中一动,有了。
四皇弟秦珩。
他记得那年母后指使戴祥将四皇弟推入水里一事。当时他选择瞒下此事,但并不代表他完全忘却了。他猜想着母后对四皇弟有误会,要解开误会,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东宫无法养猫,四皇弟若是养好了这个小玩意。母后会不会就改变了对四皇弟的看法?
秦璋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母后能善待四皇弟的。
秦珩完全莫名其妙,就被塞了一只猫。
“这是母后心爱之物,你可要好好养着。”太子秦璋认真叮嘱她,又详细说了这猫的生活习惯。
秦珩低头听着,小声问:“养死了怎么办?”
既然推脱不掉,那她就将丑话说在前头。可别到时候再因为这件事而为难她,说她大不敬。
秦璋一噎,没好气道:“养死了,你也就别活了。”——还没养呢,就先说丧气话。
“啊?”秦珩瞬间苍白了脸色。
秦璋轻叹一声:“好好养,又怎么会养死?真死了,那也怪你不得。你只要尽心就好。”
秦珩重重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这只叫做“吉祥”的猫,就这样在章华宫安了家。
秦珩从未养过宠物,她抱了猫在怀中,暖暖的,热热的,心里莫名柔软了许多。她依着二皇兄说的,认真照顾,唯恐出一丁点差错。
然而这只猫却是个活泼好动的,常常趁人不注意,溜出去在宫里乱跑。秦珩还真怕有人一不小心就踩死了它。
“吉祥”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心爱之物,马虎不得。
可惜,这日秦珩午睡醒来,就不见了“吉祥”的身影。
她指派的看守“吉祥”的小太监急得直掉泪。
秦珩也不好说什么,只摆摆手:“别哭了,赶紧去找,找到再说。”她放心不下,也跟着去找,寻思着一定要找到。
这是弘启十七年,三月二十四。
午后的太阳温暖醉人,鲜绿的柳枝在风里摆动。
秦珩放眼望去,不见人烟。她取出帕子抹了抹额上的汗,一边走,一边张望。
到哪儿去了呢?
“吉祥,吉祥……”她低声唤着,希望从草丛里,柳树后,或者哪个角落里能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抑或是发出一声细细的猫叫。
可是,她从章华宫走来,已经行了有近两刻钟了,还是没见到那只坏脾气的狸猫。
“喵喵,吉祥?”
站在谷阳宫门口,秦珩往里瞧了瞧,又轻轻唤了两声,安安静静,并无声响。
她放轻脚步走进去。这里似乎比别处要稍微凉一些。她暗暗猜测,这大约是无人居住的缘故。谷阳宫是先时睿王秦渭所居住的宫殿,他去了封地后,这里就一直闲置着,偶尔会有宫人洒扫。近两年,有传言说谷阳宫闹鬼,这里便鲜有人至了。
秦珩忽然意识到她是孤身一人,想到过去的一些事情,她心中一凛,转身欲往别处,却忽然听到一声很奇怪的声音,细细的,像是女人在哭,又像是猫在叫。
秦珩心里一喜,心说,莫非吉祥就在这里?前一段时间,吉祥就经常发出这种像是小儿在哭的叫声。春天还没过去,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