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番外:前世11</h1>
方才彤云密布, 不多时, 就有些微的雪花落了下来。
秦珩东瞅西望, 想找个地方躲一躲, 刚一抬头, 就看到了秦珣。看他面沉如水, 她心里打了个突, 但是下一瞬,她就微微扯扯嘴角,露出些许笑意来:“皇兄。”
“嗯。”秦珣淡淡地应了一声, 见她站在那里,身形瘦削,他眼中覆了一层暗色, “你怎么还在这儿?”
“皇姐刚走, 我在这里等皇兄。”秦珩愣了愣,小声道, “三皇兄方才不是说有话问我吗?”
早知道他是这样的反应, 她该在明华公主离开后就走的。要不, 她现在离开?好像也不算太迟。
秦珣伸手掸了掸落在衣衫上的雪花, 往前快走了几步, 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她呆愣愣的, 竟不知道跟上来。他皱眉,薄唇紧抿:“跟上。”
“哦。”秦珩耷拉了脑袋, 应声跟上去。她暗暗叹息, 心说看来,这是走不了了。
她默默平复呼吸,心里猜测着他可能问自己什么。她自忖清清白白,从未害过人,也没得罪过他。除了那个秘密,好像什么不能对人言说的。
有侍从递了伞过来,秦珣摆手拒绝。他行得极快,秦珩小心跟在其后,本要接过伞的她,见状,悻悻收回了手。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秦珣眉峰微蹙,轻声道:“怎么不接着?”
秦珩不好说话,心说,你都不撑伞,我怎么好意思?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她这么想着,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露出迷惘之色来。
轻嗤一声,秦珣猜出她的心思,自己当先接过了伞,将另一把递到她手上:“拿着。”
“诶。”秦珩应着接过来,冲他一笑。
见她老老实实撑开了伞,遮在头顶,偏了头,对他感激地笑。他心头一跳,唇边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心想这样多好。
他可以不惧风雪,但她不行。她是姑娘,会娇气一些。
秦珩跟这个兄长不熟,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好默默设想着种种可能以及应对之法。
她跟着走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要去的地方是景昌宫。她稍微松一口气,暗想,景昌宫是他的旧居,在那里,他问的大概不是要命的问题,总不至于教她血洒景昌宫。
景昌宫离章华宫不远,可秦珩甚少来这里,数年中头一次来,不免有些新奇。
三皇兄离京三年,他宫里的内监宫人倒也不曾偷懒,殿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早有人奉上热茶,还烧上了银炭,暖洋洋的。
秦珩心里兀自不安,她悄悄打量着三皇兄。
秦珣双目微敛,指了指椅子:“坐。”
秦珩依言坐下,脊背挺直,双目平视前方。
“我这几年在北疆,所以宫里的有些事情我不大清楚,想问问你。”秦珣缓缓说道,眼角的余光扫过秦珩。
秦珩定了定神,一脸老实的模样:“三皇兄只管问,我肯定知无不言。”
“很好。”秦珣笑笑,“我听说太子二哥出事时,你就在跟前?”他盯着她,双目隐含探询之色。
听到“太子二哥”,秦珩心下一颤,她端起了茶杯,腾腾的热气氤氲,她的视线竟然有些模糊。轻“嗯”了一声,放下茶杯,她将当时场景细细说了。看三皇兄目露怅然之色,她心念微动,又小心道:“二皇兄心地纯善,将来小侄女儿想必也是如此……”
她无比希望那是一个女婴,女婴对三皇兄构不成威胁。他为了名声,会留下丁氏母子吧?
秦珣薄唇微勾,黑眸沉了沉:“是么?”
她拐弯抹角替太子秦璋的妻儿求情,他不是听不出来。他与太子秦璋并无任何龃龉,也早在回京前就见过丁如玉写给其祖父丁赞一的信,知道丁氏无辜,也知道其腹中胎儿多半是女。
他现在并没有想除掉丁氏。
所以,当听到她曲折迂回地替丁氏及其腹中胎儿求情时,他先是欢喜她和他想到了一处,但很快,这些欢喜又被一种淡淡的酸涩和不甘所代替。
她就这么不信任他?就是这么想他的?
“是的。”秦珩一本正经点头。
莫名的怒气袭来,还夹杂着一丝酸楚之意。秦珣压下这种怪异的感觉,眉峰微蹙:“假皇孙一事,你之前可曾知道?”
摇头,秦珩忙否认:“不知道。我一个做小叔子的,自然也不能去看看皇嫂是不是真的生了。”
她有心想替丁如玉等人求情,可她现下还不清楚此事的主谋到底是陶皇后还是丁如玉,求情的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秦珣垂眸,听她否认,不由地唇角一勾。然而,他口中却道:“是吗?可是陶皇后却说是你的主意,是你想做摄政王……”
“没有没有……”秦珩连忙摇头,“我这人不聪明,我当不了摄政王的。”她极诚恳道:“父皇临终之际,我就在跟前。我要是真想当劳什子摄政王,也就不会急着派人去接皇兄回京了……我知道父皇是想传位给三皇兄的。”
说到这里,她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带了一些赧然:“当然,我派去的人没接着皇兄就是了。”
她暗暗叹息,陶皇后真的这么说吗?想到先前陶皇后拿着她身世的秘密威胁她,要她做摄政王辅佐小皇孙。又想到今日之事,她原本因为太子秦璋而对陶皇后生出的那一丝好感也消散了。
她本就不是多重感情的人,从小到大她想的都是如何瞒着秘密,熬到封王出宫。在她接触的人中,唯一能让她生出亲近之意的,只有太子秦璋。可如今他也不在人世了。
秦珩双目微敛,继续道:“还请三皇兄明鉴。”
秦珣神色淡淡,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轻声道:“雪停了。”
“啊?”秦珩站起身来,隔窗眺望着殿外,却什么都没看到。雪停了吗?
“晚膳就在这里用吧。”秦珣微一沉吟,说道。他当然相信这事儿跟她没关系,不过听她自己亲口否认,言语中似是对他颇为信赖,他心头又莫名涌上一些隐秘的欢喜。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欢喜从何而来,他就已经开口留她用膳了。
“是。”秦珩应着,她心里有些乱,更多的是迷茫。她摸不准三皇兄的态度,他留她用膳,不再提方才之事,是信了她的话,放过了她?
可她自己并不敢完全放下心来。
父皇刚下葬,御膳房准备的膳食格外素净清淡。
两人奔波忙碌了一整日,也都饿了。秦珩到底是顾忌着面前之人是准皇帝,比平时更小心了一些。
秦珣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离京三年,他也是今天刚回到皇宫。皇位之争已经结束,整个皇宫,乃至京城都在他的掌控中。他只用安心等着登基大典就行了。不过他登基之际,肯定是要大肆封赏的,旁人倒也罢了,对她的封赏,需得好好考量一番。
用了膳,秦珩寻思着,她好像也没有必要在这儿继续待着。与其等他下逐客令,不如自己有些眼色,主动请辞。于是,她试探着开口:“时候不早了,三皇兄……先歇着吧?”
秦珣挑了眉,他看了一眼沙漏,轻轻“唔”了一声,静默片刻后,方道:“不急,等会儿让人送你回去。”
他都这么说了,秦珩也不好再坚持,只得再坐下。可是她不大明白,三皇兄让自己留下来是要做什么。
他先时说是有话问她,可半天也没问几句,就那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毛毛的,有些怯,又有些茫然。
她抬眸欲与他对视,而他却移开了视线。
秦珩更费解了,甚至暗暗猜测,是不是三皇兄正在犹豫该怎么处置她?难道他此刻正在皇位的稳定和血缘亲情之间艰难选择?
想到这种可能后,她脊背挺得更直了,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
她心想,要不要再委婉表明一下忠心?说明自己不恋权势?再跟陶皇后划清界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