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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
商霖回到椒房殿时天已擦黑,轿辇在殿前的空地停落,她掀开帷幕,惊讶地发现外面竟然飘着细雨。
入画撑开一柄四十八骨的紫竹伞,低声道,「公主,陛下他……」
商霖顺着她视线的余光看去,却见易扬长身玉立廊下,右手握了一卷书册,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入画想替她撑伞却被拒绝,商霖自己握着伞柄,缓步朝前走去,「陛下这是在看书,还是在等臣妾,」
她拖长了调子,语气就有点怪怪的,也不知是在撒娇还是在质问。
易扬看了她一会儿,勾唇一笑,「执卷倚栏候美人。自然,是在等你了。」
商霖扬唇,笑意却未达眼底,「哦?那臣妾倒是劳累陛下久候了。」
「不劳累。」易扬连伞也懒得撑,不顾王海的惊呼,直接挤到商霖身边,这才揽住她的腰肢,「只要能等到爱妃你,一切就都值得。」
雪白的伞面上画了一束墨兰,清雅娴静,在蒙蒙细雨中遮出一方安然的天地。伞面下,商霖和易扬相对而视,许久才慢吞吞说了一个字,「酸。」
易扬不以为忤,反而顺着道:「那还有更酸的等着你。」
「什么?」
「跟我来。」
商霖没想到易扬会带他去看大皇子。
苏锦的儿子,礼部给取的名字叫徐起,如今刚满八个月。白白胖胖的一团裹在绫罗丝缎里,只伸出藕节似的手臂,一副求抱抱求蹂躏的架势。
商霖看着他圆圆的脸蛋和乌丢丢的眼睛,即使心情阴郁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实在是太萌啦!
「大郎。」她柔声唤道,不自觉就用上了娃娃音,「大郎有没有乖乖的啊?想……想母后没有?」
一旁的乳母赔笑道:「怎么不想?娘娘病着这段时间,大皇子成日哭闹,看得奴婢们都心疼。可这会儿一见娘娘,立刻就笑了。娘娘您凑近些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啊!」
晃动的烛光里,大皇子咧着牙都没长全的小嘴,果然是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商霖捏住他的小手,觉得自己好像牵了只小狗,「唔,是母后不好,应该早点来看大郎的。」
「把孩子给皇后,你们下去吧。」易扬淡淡道。
乳母闻言,顺从地下去了。商霖接过孩子一掂量,撇嘴道:「还说想我想得成日哭闹呢!我看这份量,这几天你儿子可是胖了不少。」
易扬懒得去纠正「你儿子」三个字,顺着说道:「物极必反,他这是想你想得过头了。」
「你就帮着他编吧,反正你们父子一条心。」
易扬沉默一瞬,「商霖,原来你对于给我找便宜儿子这件事情,这么热衷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过我不喜欢便宜儿子,我比较喜欢自己付出努力得来的东西。不然,咱们试试?」
商霖戏弄不成反被调戏,闹了个大红脸,「蛇精病!」
她想躲开,易扬却环抱住了她,「害什么羞啊!」
「……害羞你妹!别压到孩子。」
眼看小徐起被夹在【伪】父母中间,即将变成夹心饼干,商霖忙不迭出手相救。害怕再出什么意外,她谨慎地孩子放回了他的小床,然后坐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苏锦离开的时候,最舍不得的一定就是这个儿子。也不知道真正的徐彻如果知道大郎的存在,会不会高兴。」嘆一口气,「不过按照他一贯的表现,估计是不怎么在乎的。」
「徐彻的脑子不清醒,你别以正常人的想法去揣度他。」易扬道,「不止他,霍弘、还有别的心思太大的男人,在这些方面大都不太正常。」
商霖回头看他。
「霍子娆有她的可怜之处,霍弘也确实心狠,但她走到今天每一条路都是自己选的。你同情她一会儿就够了,别太入戏。」
商霖摇摇头,苦笑一声,「我说你怎么突然带我来看孩子,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易扬无言。她心肠太软,今天见了霍子娆最后一面必然有不少感触,他想让她分散下注意力,所以带她来看了小徐起。
但好像,做得还是不够自然。
「我确实是有点为她难过。无论如何,她是被自己的父亲欺骗抛弃了,光是想想那感觉都不好受。」商霖没见过自己的生父,继父则是温柔的老好人,所以她想像中的父爱都是厚重如山的,似霍弘这般狠绝无情还是让她不舒服了。
「被自己的父亲欺骗……」易扬低声念道,笑着摇摇头,「别想得这么可怕,看开了也就没什么了。」
商霖眨眨眼睛,觉出不对来。听易扬这口气,好像这样的经历他也有过,而且就他家那个情况,他和他老爸关係能好才有鬼了!
「呃,是吗?」商霖一边说着无意义的废话,一边寻求补救措施。
易扬敏锐地看穿她的意图,又是无奈一笑。
这丫头是把他当成霍子娆那种哀哀怨怨的女人了么?一点往事而已,过去
', ' ')('了就翻篇了,哪有那么脆弱!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易扬果断转换话题,「既然都跑了一趟了,那就说说你打听来的情报吧。」握住她的手,「洗个脸换身衣服,咱们去床上讲睡前故事。」
明明是很正直的话,商霖却硬是听出了一股意味深长。
「所以,霍子娆说汀州苏家其实是霍弘的人,多年来一直暗中替他训练影卫和杀手,为他办事。只是苏家这一任家主不愿参与霍弘的窃国大计,心生退意,这才招致霍弘的不满。」
被衾温暖、馨香阵阵,易扬盖着一床明黄的被子,堪堪遮到腰部,右手支着脑袋,姿态閒适地看着身侧。与之相对的是商霖被裹得严严实实,跟只蚕蛹一样在被子里垂死挣扎,「是……我说,你能别压着我的被子么?」
要闷死了好么?
易扬没理她,继续提炼她刚才话里的精华,「因为从前的徐彻太过昏庸也太好拿捏,所以霍弘决定借皇帝的手除掉他们,加上同时霍子娆闹出了南山行刺一事,霍弘急需给她找个替死鬼,这才顺势把苏家弄出来顶缸。」
商霖一边继续挣扎一边点头,「没错。他们的打算是很周全啦,不过很可惜,他们没料到皇帝已经被人换了芯儿了,原本天衣无缝的计画也随之失败。不仅如此,还把苏忌也牵扯了进来,闹出了后面的事情。」眉头一皱,「你说,苏忌到底知道不知道苏家的底细啊?」
「本来应该不知道,现在肯定知道了。」易扬道,「苏忌幼年时曾被苏家救助,听起来很有渊源,但实际上彼此的交集却并不深,欠了一份情在那里而已。后来苏家以谋逆之罪被判了死罪,苏忌这才连忙赶回靳阳,几番查探之下终于弄明白苏家并不是只个普通富户,而是霍弘的爪牙。所以,他一定要救他们……」
商霖听出他语中的深意,「因为齐王贺兰睿?」
「嗯。苏家帮霍弘办事多年,手里藏着的把柄不止我想要,贺兰睿也一定想要。所以当时苏忌才能在我的重重包围下依然将苏家转移出城,无非是贺兰睿帮了忙而已。」
所以,苏家人如今已经在燕国的领土中了么?
商霖沉思一会儿,忽然察觉不对。现在不是她显摆套来的情报的时间么,怎么到最后又变成他在讲了?
「苏家的底细,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一部分而已,剩下的全是半猜半蒙。」易扬笑笑,「你的情报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帮我把这些揣测确定了。」
「只是这样啊……」商霖嘟嚷,有点洩气。她本来还觉得自己这回表现得很精彩吶!
「那你还想怎样?」易扬斜睨她,见女孩实在颓丧才补上一句安慰,「好吧,那我勉为其难地称讚你一下。」
轻咳一声,他一本正经道:「你这次很厉害,从霍子娆嘴里套出话的全过程十分精彩,我觉得你搞不好有去当情报人员的天分。」拍拍她的头,「商霖同志,组织认可了你的成绩,请继续努力。」
「去死啦!」商霖没好气地张嘴,作势要咬他。易扬夸张地闪身躲避,商霖趁机摆脱被子的桎梏,重获自由。
「终于出来了……」她喘了口气,像是在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之后终于脱困的孙悟空一样欣喜。
易扬笑吟吟地看着她,商霖觉得他那个样子实在可恶,又往前探了探身子,不上嘴直接上手开打了,且态度坚决,大有一种不打到不罢休的架势。
两人原本是坐在床上夜话,这么一闹腾就有点床上嬉戏的意思。等商霖反应过来不对时已经被易扬一把抓住,顺势压倒在床榻上。
他把她的手腕按在脑侧,黑眸定定地注视着她,似笑非笑。
商霖觉得那目光实在灼热,却又光华内敛、好看得紧,让人喜欢。她带着纠结的心情在那里天人交战,他却用修长的食指顺着她的脸颊摸了一圈。
「嗳,问你个事儿。」他轻声道。
「什……什么?」
「我们这是……和好了对吧?」他头低了一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或者说,你被我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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