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花叔了,我看看米久去。”周士武眉梢萦绕着喜悦,踏进堂屋,被炕上叠得高高的被褥逗得忍俊不禁,米久趴在炕上,抓着黄菁菁缝制的口袋,兴致勃勃,口水顺着下巴流得到处都是,老花解释,“怕他滚下来,四娘,我烧开水把粉条泡着,你拿棉巾擦擦头发啊。”
说着,朝灶房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折身回来,“我进屋给你找......”
“都在衣柜里,我还能找不到?你灶眼里是不是生着火,里边的柴别掉出来了。”黄菁菁抖了抖额前的碎发,叫周士武脱掉蓑衣,别急着进屋看孩子,刚从外边回来,身上的寒气重,别过给米久了。
老花想起锅里烧着开水,不敢逗留,三步并两步回了灶房,不一会儿,周士文他们就来了,堂屋暖和,桃花和梨花脱了鞋子,在炕上翻筋斗,朝外喊周士武得空了给她做滑雪的板子,树林里有很多人开始滑雪了,去年的板子不知放哪儿去了,要重新做过。
黄菁菁担心她们不小心踩着米久,把米久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和桃花道,“天冷了,你爹忙,下雪的时候别去树林玩,天晴的时候去。”
“好,奶奶,我记着呢,叫爹爹也给梨花做,我带梨花一起玩。”桃花躺在炕上,举起双腿,慢慢过头顶,然后一转,人就趴在了炕上,黄菁菁哭笑不得,“小心些,拉伤腿,有你受的。”
中午煮了半锅白菜粉条,放了许多剁碎的辣椒,又辣又入味,所有人吃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便是刘慧梅都管不住嘴吃了好几口,待吃得差不多了,黄菁菁才说起卖佐料粉的事儿,周士文在镇上,卖佐料粉的话只二人出力的时候多,周士文就不多分钱了,只是佐料是从周士文手里拿的进价货,挣的钱给一成给周士文,她问周士武,“老二觉得如何?”
“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琢磨着,卖佐料粉挣的钱,我们三兄弟一人一份,娘一份,大嫂快生了,花钱的地儿还多。”周士武分外干脆,语气没有丁点迟疑,往年都是周士文帮衬家里,看着卖佐料粉的势头,若真能把名气打出去,每年都有生意,周士文在镇上做工这么些年,手里却没存钱,养孩子怎么办?
他的意思,均分比较好。
这话得来周士仁附和。
“你有这个心就够了,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三兄弟钱财上不计较,但十几二十年后呢?栓子米久他们大了就不好说了,眼下老大有活计,一成就够了。”亲兄弟明算账,有些事趁早说清楚了比较好,三兄弟感情好,但远香近臭,钱财不分清楚,以后容易影响情分。
周士文不是贪心之人,一成的钱他都不想拿,铺子生意好,东家每个月能给不少赏钱,加上客人打赏的,收入比往年多,而且黄菁菁给他们三兄弟买了地,没啥好担忧的,“娘,二弟三弟挣的钱他们就拿着吧,佐料是东家顺便捎的,我哪好意思拿好处,况且慧梅在家,还要三弟妹多帮衬。”
黄菁菁倪他眼,脸上一阵无奈,“怎么不要了,你也是家里的人,今日大家都在,我就想着再把按捏和卖佐料粉的钱说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你们三兄弟凡事要帮衬才能把日子过好,按捏的钱分成四份,除去米久干娘的工钱,老三媳妇出力多,老三家拿四成,我,老大,老二拿两成,至于卖佐料粉的钱,老大一成,我,老二和老三每人三成,怎么样?”
黄菁菁不是烂好人,法子她想的,她肯定要拿钱,而且不管周士武他们如何孝顺,手里有钱才踏实。
周士仁听着,明显他们占了便宜,张着嘴就要反驳,不料黄菁菁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老三也别觉得不好意思,你媳妇一天下来累得不轻,都是凭力气干活,多拿些是应当的,银子每个月十五分,一个月分一次,那天过来吃饭,一家人聚聚。”
刘慧梅挨着周士文坐着,知道没有她说话的份上,黄菁菁恩怨分明,银子的分法没啥好质疑的,三房拿得多,但活是刘氏一个人做的,大房拿得少,可别忘记周士文在镇上还有工钱呢,她专心致志吃着碗里的饭,默不作声。
“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答应了,钱财自己好好留着,孩子大了,屋子住不开,还得扩屋子,但也别太节省了,几个孩子都在长身体,手里有钱,生活上就大方些,该花的花,辛辛苦苦挣一辈子的钱不就是花在儿女身上的吗?”黄菁菁语重心长说了番话,回屋把周士仁和周士武放在她这的钱拿给二人。
两人说什么都不肯要,“娘,买地不是花了钱吗,您拿着就是了,就当孝顺您的。”
三亩地是黄菁菁给的钱,就这屋后二十多米远的地方,三亩好地,他们一人一亩。
周士仁是坚决不会拿的,栓子念书也是黄菁菁给的钱,他们哪儿还意思拿。
最终,没法子,只得黄菁菁自己留着,她道,“你花叔念过书,每天挣了多少钱让他记个账,十五那天分钱,别忘记了。”
钱财明细,黄菁菁不替谁保管钱,兜里的都是自己的,用着舒心多了,而且,今年按捏委实挣了不少,她手里有钱着呢。
三兄弟点头应下,依着黄菁菁说的规矩来,往后不会起幺蛾子。
雪渐渐小了,周士文急着回镇上,扶着刘慧梅回去了,周士武和周士仁要出门卖佐料粉,也不再耽搁,黄菁菁送他们出门,叮嘱他们路上小心,便看黄三娘提着桶,小心翼翼站在门口,大冷的天,她穿了两件袄子,身材臃肿得不像话,但黄三娘穿得富贵端庄,一身浅色的袄裙,披了件披风,气质雍容,是她所不能及的。
待人走了,黄三娘才朝门口挪了挪,笑着和黄菁菁寒暄,“老大他们出息了啊,听说在镇上当掌柜,有他帮衬家里,你也轻松多了。”
谈及周士文,黄三娘少不得想到自家开铺子也是请了掌柜的,只是老头子病后,生意一落千丈,老三又下落不明,否则,何至于没个撑腰的人,躲到村里来,“四娘,老四不回来了吗?我想问问他我家老三的事儿呢,小寒生下来他都不知道呢。”
看着人走远黄菁菁才收回视线,桃花和梨花留在这边,正在炕上陪着米久玩,她淡淡道,“他的事儿我哪儿知道,你要实在惦记,出门找找。”
黄三娘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冰天雪地的,人生地不熟,哪儿找得着人,对了四娘,听说米久是他干娘奶着的?”
她听孙婆子说起过,刘氏早中晚都会去赵家问徐氏要奶,拿回家热了喂米久喝,因着这事,村里有些人闲言碎语,黄菁菁没法子才让米久认徐氏做干娘的,不曾想让徐氏捡着个大便宜,赵二两跟着周家兄弟做席面,挣了不少钱。
黄菁菁斜着眉,脸上的神色淡淡的,“是啊,你有什么事吗?”
堂屋收拾碗筷的老花抬头,见黄菁菁站在门口,不由得提醒道,“四娘,回来了,风大,小心吹得头疼。”
黄菁菁回眸,老花便看到那张不太令人舒服的脸,撇了撇嘴,放下碗筷,边擦手边走了出来,语气阴沉,“你又来做什么?”
黄三娘不知老花为何对她这么大的敌意,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打招呼道,“我和四娘说说话,老花,洗碗呢。”
她在镇上住了几十年,从未见过汉子收拾碗筷的,除非那种死了媳妇,家里没老娘的,看老花腰上系着围裙,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心头有些纳闷,不由得为老花说话道,“四娘,老花毕竟是男子,洗碗做饭不太好。”
“关你什么事。”老花原本要换雨靴的,闻言也顾不得了,穿着布鞋,蹭蹭到了黄菁菁跟前,将人往里一拉,咚的声关上了门,“我家的事儿要你管。”
黄菁菁好笑,“哪用得着这样,赶紧回屋,鞋底湿了穿着容易生病。”
老花拉着她手臂走上台阶,和黄菁菁道,“待会我找几块木板,像老屋那边放在院子里,出门方便些,不害怕沾着泥或者雪花。”
他不愿意聊黄三娘,松开黄菁菁手臂,回堂屋继续收拾碗筷去了,门外的黄三娘脸色有些不好看,缓了缓情绪,尽量忽视老花的反感,继续道,“三娘,我是为了米久的事情找你的,村里离得远,天寒地冻的,总让老三媳妇去找二两媳妇不是法子,而且米久大了,那点奶不够吃,小寒娘那有,咱两家离得近,奶米久也就顺便的事儿。”
黄菁菁怔了怔,看向屋内,面色略有犹豫,倒不是远的关系,徐氏和她说,奶越来越少了,米久喝的量大,她怕是无能为力了。
但要她和黄三娘有所牵扯,她是不乐意的,单冲着黄三娘看老花的眼神她就不喜欢。
“你回去吧,米久的事儿不牢你费心了,我自己想法子。”米久的月份,断奶不算早,只是村里没啥吃的,孩子脾胃弱,容易拉肚子,奶是最好的。
她帮着老花洗碗,和老花说了这事,老花没想那么多,“大不了再问问村里的人,她们一家子人就不凑上去了,不然我待会问问去?”
黄菁菁没个好气瞪他眼,“这种事哪用得着你出面,我让老三媳妇打听打听。”
男女有别,老花去村里打听这种事,不定会被人说成什么样子。
“嗯。”老花想了想,只得如此,洗了碗,让黄菁菁回屋守着米久睡觉,他烧水把米久早上换下的尿布洗起来晾着,去老屋找合适的木板铺院子,加之桃花和梨花说要做滑雪的木板,周士武和周士仁忙起来哪得空,左右他没事,可以试试。
老屋清静,家里只有刘慧梅和刘氏在家,之前给黄菁菁打棺材剩下些木材,刘氏找出来给老花装上,要帮他背到新屋,叫老花给拒绝了,“你忙你的事儿,我自己背得动,桃花和梨花就在那边,晚上两姐妹睡不是问题,你得闲了再说。”
周士武和周士仁不在,刘氏活又多,顾不过两个孩子,天寒地冻的,就怕她们乱跑冻着了,他和黄菁菁没啥事,带她们不是问题。
“你要是忙不过来的话,提前捎口信,我去学堂接栓子。”
刘氏也不和他扭捏,客人来的那天她是没空的,若周士武和周士仁不在,只得劳烦他,“辛苦花叔了,我傍晚过来接她们。”
老花应了声,这才背着木材回去了。
周士武的佐料粉在镇上卖得好,下午不一会儿就卖完了,倒是周士仁遇着些麻烦,村里人喜欢占便宜的妇人多,围着他说舀得不均匀,有些多有些少,要自己动手舀,周士仁说什么都不肯,当即有两三个妇人就说不买了,周士仁面上没有丝毫软化之色,耐心解释道,“我都是差不多的,买得多,我可以送您些,但您不能动手,天冷了,这次来村里,今年怕是不会来了,婶子您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