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小宫人来说,便更值得期盼了。
娘娘近日兴致也极高。因太子终于回中宫住下,共享母子天伦。
太子是独苗苗,自然不至于像其他的天家继承人般,与自家兄弟抢、争、费尽心血。且他有先天不足之症,如今已有七岁,却瘦小苍白,时常闹个风寒脑热。
太医自他降生起便嘱托,以后勿要过于劳累、用心过度。也因此,太子太傅与少傅在一入腊月就放了他长假,直至出了正月,才继续进学。
她漫无目的地想着。因着脚麻,向前晃了一下。
殿内正传出欢声笑语,皇后抬头时,看见了她半张严肃的小脸,忙叫人召她进殿。
“办好了差就快点进来,在外面站着干什么。”皇后的话乍听下冷冰冰得,但双杏明白,多少奴才想要主子一句关心都求不来。
且看娘娘这因心中快活而明媚的脸,双杏也没回话,抿唇笑着就站在皇后身后。
看见双杏进殿,着一件玄青色蟒袍的小太子道:“本王正为母后写字,双杏姑姑,我也赠你一幅。”
双杏仍旧是笑,笑着应了。太子在她进中宫后降生,她虽也是个黄毛丫头,却是看着他从襁褓中长大的。
皇后就靠在一把椅子上,看太子站在桌前认真挥毫。
平心而论,其实也不算多好的字。太子进学两载,虽然太傅少傅尽心尽力,但再好的老师也架不住学生三不五时的称病告假。
但在母亲心中,这就是世上最好的字。
站在两位主子身后的宫人们也纷纷奉上笑,应和夸赞太子。
待太子写完两幅字,面上带着一丝倦色,皇后亲自送他出了正殿,回中宫为他留的寝殿休息。
目送着他出了殿门,娘娘侧过脸遣散其他宫人,唤双杏近身。
她高龄产子,亏空了身体。一双手虽然细嫩,却极瘦。
现在,这双手拢着一个荷包,塞给双杏,还在双杏的手上缓缓拍了几下。
“你总是本宫身边最贴心得力的。我视你,也与别人不同……”
双杏慌忙跪下磕头谢赏,主子可以不把你当奴婢,但你不能就真这么认为了。
皇后看她的模样,心下叹了一口气,伸手扶了她起来。
双杏回了厢房,手中紧紧握着那个荷包。
在那些逝去的时光里,她失去的不仅仅是高贵的身份、爱她的家人,而是更多的什么东西。
她隐隐和别的小宫女还是有什么不同。虽然过去的记忆不甚清晰了,但那些年的经历根植于她身体深处。她从一个肆意妄为、天天想着撒娇的娇气小姐,变得说跪就跪,说叩首,就叩首。
尊严和骨气,都还那么值钱吗?
她一直在压抑着、反抗着自己的本能,似乎心甘情愿地沉没进一个奴婢的身份。刚入宫时,她也曾扬起倔强的脸,盈着不屈的泪花,说:我不!
可也是在内务府的那一年,她被一寸一寸地,跪醒,打服。磨掉心气和尊严。
然后那个叫余杏娇的小姑娘丢掉了名字,只有一个被嬷嬷挑走时,随口乱绉的双杏。
甚至还要感激主子,未给她赐下新的名字,让她失去与过去的唯一联系。
……那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没有意外,以后就零点更新。谢谢在看文的朋友们,挨个亲一口!
第五章
哪个男子不渴望迎娶娇娘,传递香火,闯下一番事业,留待后人瞻仰。
在世人眼中,男人,进宫净身了,又还能算得上什么男人呢?宫女还有放出去的可能,而他们注定要在这深宫中蹉跎一辈子,忍着旁人的看不起和奚落。
即使因着侍奉主子,让别人不敢轻慢,也须知那份尊重,是给背后的、头顶的主子的,与他们的残缺之躯又有什么干系呢。
人只能靠自己。
哪怕只凭着一叶扁舟,也要纵横激流。
这样想,在这飘摇的时节,逆流而上的段公公,他的大胆、尖刻便有了答案。
哪怕现在他陨落云端,也是比她勇敢得多的。
想到段公公,双杏又有些焦虑了起来。
已是大半个月过去了。但他仍是病情反复,没有醒来的迹象。且偶有发热,让她把小厨房和御膳房的酒都借了个遍,保不得中宫哪日就要传出“双杏姑姑成了酒鬼”的八卦消息。
日日倚在床边看黄昏迟暮,看皇城的太阳如烈火般,一点点没入窗边。
她都会趁着一天中那个冷院最温暖的时刻,打开窗子,把段公公向窗边方向挪一挪,让他也照到阳光,望着他被光熏成暖黄色的侧脸。
再在稍晚时,闫紧窗子,不让夜间冷风吹到段公公。
虽没学过,但听说昏迷的病人也要活动身体,她便在每日帮他按摩揉捏腿和胳膊,盼望着他哪天醒来时,这副身体能不拖累他。
她也抽空洗了那包衣服。
毕竟也不能让段公公日日不着寸缕,虽然想着为他多寻两套干净衣物,可她既还没有和太监侍卫熟到索求衣服的程度,也没有余布和时间亲自做一套。
若是在深宫的宫女房中,寻到男子衣物,几乎算得上是丑闻了。
便只有把一套完整衣服分成内外两套,补好外衣上的破烂处,轮流换给他穿。
冬天怕被人发现,都是她亲手打了小院井里的水去洗。然后晾干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