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隆恩。”季雁来跪下道谢,丝毫没有欣喜,反而更加惶恐。
以当今的性情,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她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原因。
心中揣摩,季雁来一时猜之不透。
空旷的大殿中,脚步声慢慢靠近,余光之中,白底黑靴上盘着的暗金色龙纹竟显得分外狰狞。
她心中七上八下,不由猜测他是否有其他条件。
最后,那双黑靴在她身前停下。
一步之遥。
皇帝一直都没有说话,可她却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沉沉目光。
她忽然觉得,这殿太静了。
静的她在这道目光之下,心中竟忽然生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
脸颊微凉,季雁来悚然一惊,下意识抬手握住,正要使力,便反应过来,这是皇帝的手指。
手指下滑落在她下颌上,轻轻一勾。
“陛下……”季雁来不由抬起头,那个骤然而至的念头将她搅得昏昏沉沉,无措的唤了一声。
这太不可思议了。
“夫人所求,我皆能应允。”寇元青蹲下身,挣开季雁来的手,抬起她的下颌,笑吟吟近乎好整以暇的问,“可夫人,准备拿什么来交换呢?”
触手生润,温香软玉,他忽然想道。
“陛下,何意?”按捺住想要反击的想法,季雁来抬眼对上寇元青的双眼,感受着下颌的手指,猝不及防中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样的姿态,这样的眼神……
那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已经可以说是笃定了。
“夫人姿容绝世,朕亦不能免俗。”寇元青清清楚楚的说出这句话,心中的种种拉扯,在这句话出口后,顿时化作烟消云散,只余下一片平静。
他紧紧的盯着季雁来,直白且笃定的传达着自己的意思。
季雁来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不,不,这不行……”她下意识后倾,而后站起身迅速后退,远远避开寇元青。
“为何?”寇元青笑了,他慢慢站起身,也不急着追,只轻笑着问了一句。
“我是荣王妃,是,是你的弟媳。”季雁来凌乱无措的说。
“只是如此?”寇元青站定,眸子牢牢锁着季雁来。
“这还不够吗?”看着他只有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连脸上的微笑都没有变,季雁来有些恼。
这样大的事,他怎么这样不以为意。
“朕是皇帝。”寇元青说。
“纵使皇帝,亦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季雁来正色道。
“为何不能?”寇元青笑了。
季雁来皱眉。
“况且,夫人可知,什么叫天下之大不韪?”寇元青向她走去。
季雁来张口欲言。
“普天下都认为不对的事情?”寇元青没让她说出口,自问自答了一句。
季雁来迷惑的看着他,不解他为何如此形容。
“可天下人,就都是对的吗?”寇元青说,他紧紧的盯着季雁来,眸光狠厉,仿佛猛兽出笼,可只是昙花一现,就又恢复了微笑模样,安静的看着她。
当年,父皇明明看出他对季雁来的心意,还应允过他,待他平定北戎,回来后便给他赐婚。
可结果呢?
他的好父皇下了一道圣旨,赐了他的心上人为荣王妃。
帝王金口玉言,最后成了一句戏言。
可除了他,谁又知道?知道本应该是他的王妃,结果被赐给了他弟弟?
谁都不知道。
他也只能,噤口不言。
他忍了三年,忍着看季雁来被他弟弟冷待,忍着看她被人嘲笑,忍着看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弟弟。
如今,他不想再忍了。
“可这件事,明显就是错的。”季雁来拧眉,觉得他纯粹就是在狡辩,“届时臣民议论,陛下不怕众口铄金,成了昏君吗?”
寇元青轻轻笑了一下。
“昏君?朕以为,昏庸与否,从来都只在自己,与女子无关。”
季雁来心中一震,不由看向寇元青。
见着她满眼惊讶,寇元青嘴角笑意一闪。
当初……他没再多想,继续说着,神情一整,认真道,“将过错推给女子,不过是为了掩盖为君者的无能罢了。朕绝不会如此。”
这两句话简直说到了季雁来的心坎里。
从来看史书,她便极其厌恶那些说着美色亡国,将过错都推给女子的人。想不到,如今堂堂帝王,竟也会这样想。
不知不觉间,殿中紧绷的氛围一缓。
她眼中晶亮,如星子闪烁,寇元青眼底柔和一闪。
“夫人可相信我?”他悄然靠近,轻声诱哄,“所有种种,我都会安排妥当,定然不会让夫人忧心分毫。”
这句话顿时让季雁来回了神,她下意识再次后退。能想到的理由她都说了一遍,可显而易见的毫无效用。
她垂眸,苦涩一笑,避而不答皇帝的问题,说,“陛下不怕,可我怕。”
相信一个皇帝的话?她又不傻。
季家百年声誉,满门女眷,她不能连累她们。
她这样柔弱忧愁的模样,寇元青从未见过。
作为罪魁祸首,他一时只觉得心中酸涩。可事到如今,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前朝有以先皇妃子为后的,也有纳了儿媳为妃的,这并没什么值得惊奇的。”寇元青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