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过去,她只记得当时是被人救下,可是谁救的,她却再不记得了。
怎么,怎么会是天子?
这怎么可能呢?季雁来只觉得不可置信且荒谬。
“你呀,我当时接住你的时候,你还哭着说救命之恩你一定会以身相许,这些年我一直记着,可你却忘了。”寇元青眼中笑意弥漫,低声说。
“不可能。”季雁来下意识反驳。
她不相信自己会说这个话。
“大概是听多了说书的吧。”寇元青说,眉微不可查的动了动,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季雁来眨了眨眼,挣扎着说,“那也不可能。”
不知不觉间,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寇元青笑了笑,没有争论,转而继续朝着亭子走过去。
“没事,别怕,我拉着你,咱们扶着栏杆,不会有事的。”他轻声哄劝。
他这副样子,季雁来心中反而没底。
她六七岁那会儿,的确总跟着爹爹去外面听书,那会儿听了不少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故事,隐约记得还因为这件事害的爹爹被娘亲罚去了书房。
难道真的?
季雁来不由怀疑自己,恍惚间也忘了其他,下意识跟着寇元青往亭子里走去。
背对着季雁来,寇元青眼中笑意弥漫。
所谓的以身相许,自然是骗季雁来的。小时候季雁来被教的很好,乖巧懂事,当时虽然被吓哭了,却还记得抽抽噎噎的说她会报答他的。
不过,那次惊吓太过,她之后就忘记了事情的始末,也忘记了他,更忘记了她说过的话。
那次掉下去也并不是她不小心,而是被他连累。
那时候他十岁,母妃早逝,父皇冷待,上有养在皇后膝下的寇元循,下有母妃受宠的寇元嘉,他的处境并不好。
相比从小就刻苦读书,还算有脑子的寇元嘉,寇元循被宠的跋扈蠢笨,总是会找他的麻烦,小到衣食住行,大到指示人对他动手。那次就是,寇元循在寇元嘉那里吃了亏,回来找他出气,恰好遇到他跟季雁来躲在楼上玩,本来只是要推他下去,可季雁来这个小傻子却用着小身子过去挡住。
理所当然的没有挡住,甚至因为惹怒了寇元循,把她们两个都推了下去。
皇后忌惮季家,想办法捂住捂住了这个消息,对外只说季雁来贪玩不小心。季家从哪儿之后,也很少再带季雁来进宫。
而为了不连累季雁来,他也没再去找她。
等再次遇见,季雁来已经十岁,也已经忘了他。
可他忘不了。
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一直有这么个傻乎乎的小家伙陪着他,安慰他,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小打不过没关系,苟一苟等长大了再报复回去。
也不知道她都是从哪里听到的这种话。
可这些年过去,寇元青每每想起,仍旧忍不住微笑。
晚风拂面,季雁来回神,才发现她竟然已经来到了亭边。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就撞见了寇元青的怀中。
佳人投怀送抱,寇元青不由轻笑。
夏衣单薄,季雁来清晰的感觉到了身后温热的身体,她的肩背挨着对方震动的胸口,不由一颤,只感觉细细麻麻的痒意从那里蔓延开。
啥时间,她半个身子都僵住了。
“别怕,来,扶住栏杆。”寇元青轻声说,握着她的手搭在前面的栏杆上。
季雁来立即握紧。
“看那里。”寇元青说,在她身后伸出手,用着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揽进怀中的姿势,引着她看向测前方。
季雁来下意识看去,立即就愣住了。
之前未曾看见,可从这个角度看去,就见远处一座山峰遥遥看着如同斜斜歪倒的宝瓶一样,一条瀑布从宝瓶口坠下,远远砸落在地,水珠飞溅,于月色下蔓开轻薄的水舞。
恍惚间宛如仙境一般,让人下意识想着,是否有仙人临凡,手持宝瓶,降下甘露。
“那座山名叫宝瓶山,曾有无数文人墨客称赞,后来有人偶然发现,在此处去看那宝瓶,色相远比其它地方完美,便在这里建了这座亭子,名唤遗仙。”
“当时我就想,你肯定会喜欢这里的。”他声音盈满笑意,温声慢道。
她的确很喜欢。
季雁来早上醒来时,下意识看向宝瓶山所在的方向,忆及昨晚种种,仍然不由失神。
可没有时间给她多思,昨夜睡得晚,一宿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匆匆用过早膳,就又去给太后请安。
结果刚一进殿,就被满堂的美人晃花了眼。
脚步一顿,季雁来几乎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幸好及时回神,明白过来,想来这就是随着勋贵忠臣们一起来的家眷们。
对上那些有些失望的视线,她又恍然。
看来是冲着天子来的。
“拜见母后。”季雁来只做不知,上前行礼。
“弟妹你这可是来晚了,这满殿的人都等着你呢。”宋珮芝笑吟吟的说,一双凤眼左右一扫,似笑非笑。
“昨日贪看山景,睡得晚了,望母后恕罪。”季雁来也不理她,只冲着太后请罪。
到底是自家的儿媳妇,太后还不至于当着这些人的面给她难堪,面上温和一笑,招手让她过去,又亲自拉着她的手在身边坐下。